张佑当然明白李妍的意思,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俗话说的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又说伴君如伴虎,谁敢保证陛下会一直对我如此?可惜我也没有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祈祷老天爷,但愿永远没有那一天吧。”
他说的有些悲观,其实还是有些准备的,比如《明报》,比如大明银号,再比如正在紧锣密鼓筹备的远洋贸易,这些都是他寄予厚望,准备在关键时刻留作后路的事,只是这些心迹若是剖明的话,总有造反的嫌疑,是以,即使亲密如李妍,他也万万不会说出来。
李妍轻轻点了点螓首,说道:“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消极,毕竟还有太后娘娘,还有你义父呢,只要不犯特别不可饶恕的错误,应该不会有问题。”
“但愿吧!”张佑随口应付一句,不想再继续这个让人沉重的话题,转而道:“对了姑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陛下知道你和李荣嫔的关系吗?”
“以前不知道,前些日子你义父向陛下坦白了。”
“哦?他就不怕……?”
李妍说道:“其实这是最聪明的选择,总比将来万一哪一天露馅了要主动,你别忘了,后宫斗争无所不用其极,我又免不了进宫去看金霞……”
她说着一顿,又道:“其实真说穿了也就没什么了,当皇帝的,最怕的就是底下人瞒着,至于我和金霞的身份,天下教派多了去,佛道都容得,又何况我们这个小小的黄天教了。”
“说的也是,如此一来,你再去看李荣嫔岂非更方便了?”
“嗯,确实方便了,陛下还赐了我一块出入后宫的牙牌呢。”
张佑有些感慨的说道:“别的不说,陛下心地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没啥坏心眼儿……既然你现在出入大内这么方便,小儿失踪案可得多费点心,我有预感,我和老张宏必有一战,若是能提前把他弄下去,不知省却多少心思。另外,那些孩子们也不能白白牺牲,总得替他们讨个公道。”
李妍重重的点了点头,突然又道:“对了,天兵营不是要负责大内宿卫了嘛,这事儿光你义父说也不行,抽空你也得跟你岳父说一声,让他们也帮着查。”
张佑说道:“正要去见他呢,陛下这回真是大手笔啊,先是乾纲独断,勒令兵部尚书梁梦龙致仕,紧接着又要改天兵营为天兵卫,双管齐下,这是要告诉天下人,只有他才是大明真正的主人呢。”
“皇帝强势点是好事嘛,先帝是个老好人儿,权利几乎快被内阁架空了,陛下刚登基时岁数又太小,你看看把这些大臣们惯的,眼里都快没皇上了。我觉得这样挺不错,这才是真正的天子呢。”
张佑诧异的看了李妍一眼,忽然醒悟过来,几千年皇权高高在上,人们早就习惯了,哪像自己,灵魂来自后世。
李妍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如张居正那般认识到皇权需要制约的人毕竟凤毛麟角。
张佑到底是盼着皇权彰显还是皇权消弱呢?
说实话,他突然有些糊涂了。按照道理来说,他所期盼的当然是民主,自由,相对应的自然是大臣掌权,皇帝沦为傀儡。可事实证明,当大臣的权利真正盖过皇权的时候,大明反而走到了终点,于是臣子投降,皇帝上吊,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最终被来自黑山白水之间的那些蛮子占了便宜。
也许他更期盼的还是大明出现一个强大的统治者吧?
于是他下意识的和朱翊钧走的越来越近。
是这样的吗?
张佑扪心自问,好像还真是如此--想尽一切办法改变某些人的命运,比如冯保,比如张居正,比如王蓉……
“也许,我一直都认为大明之所以衰落,其本质并不是万历的无能,而是那几件影响旷日持久耗尽君臣心力的斗争吧?”
“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
李妍的话将张佑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有些慌乱的说道:“没想啥……不早了,我得去一趟张府,你跟我去不?”
“干什么?”
“陛下又不是存心要拿张冯人马开刀,我和父亲定下的计策显然已经不适用了,得让张嗣修通知他们一声。”
李妍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自己不去?”
张佑说道:“当然是避嫌,”接着苦笑一声:“另外,那些人对我的印象都不咋地,我也委实不想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
是夜,首辅张四维府上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席上自然以张四维为首,左手刘守有,右手礼部左侍郎陈经邦陈公望,再往下,大理寺卿严清严公直,佥都御史魏允桢,新任江西道御史李植,山东道御史江东之……十多人围桌而坐,一个个喝的红头涨脸,显然酒宴已达高*潮。
张四维一直控制着酒量,所以仍旧十分清醒,眼见时间不早,主动结束了欢宴。
亲自将众人送出府,只留下了严清陈经邦以及魏允桢三人。
这就是张四维的嫡系力量了,魏允桢自不必说了,和江东之以及李植一样,都是他的学生(张四维曾在万历五年主持会试,这几人都是那一年的进士),陈经邦则和张四维一样,都当过万历皇帝的东宫讲读官,相交莫逆。
至于严清,则是纯粹由于义气相投,此人一直对张居正柄国朝政不感冒,在大多数朝臣都争相巴结张居正时,唯他不为所动,于是张四维主动交好,终至莫逆。
“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