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很少见到梁梦龙如现在这般动容,此君嘉靖三十二年就中了进士,出仕数十年,当过顺天府丞,治理过黄河,巡抚过山东,还当过右副都御使,然后户部右侍郎,兵部左侍郎,直到如今的封疆大吏,蓟辽总督。认识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吧?当年自己平倭有功,进京和他初识,他已是山东巡抚,不过道了句久仰,勉励几句罢了,也没像现在这般眼冒精光吧?
“张佑啊张佑,你真的如此无私吗?坊间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断气了的人还能救回来,此等医术,确实令戚继光十分佩服,不过,他生性谨慎,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反倒对张佑的疑心更大了一些。
梁梦龙眼睛内的精光只有戚继光看到了,说是动容,其实他的表情十分平淡,说道:“《大医精诚》好像是《千金要方》第一卷内容吧?我没看过,不过有所耳闻,你能记得如此清楚,想来是真用心的,很好,很不错……看你年纪,应该尚不及冠吧?可曾起过表字吗?”
张佑心头一动,笑道:“老先生谬赞了,晚生嘉靖四十一年生人,去岁刚刚过了县试,尚无功名,又未曾加冠礼,是以还没有表字。”
古人二十岁及冠加冠礼,代表着成年,成年之后,为示尊重,不便直呼其名,便会起个别名,也就是所谓的表字。也有例外的情况,比如二十岁以前就考取了功名,为示嘉许,考官往往会替其取表字。(隐隐约约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不过却没找到实证。总督亲赐表字,时人恐怕会非常羡慕吧?)
戚继光说道:“嘉靖四十一年……比当今天子大一岁,正好虚龄双十……梁兄问小先生有无表字,莫非是要帮他取一个不成?”
梁梦龙微微一笑,说道:“确有这个意思,就不知小先生愿意不愿意?”
张佑起身鞠躬,淡笑说道:“名字不过就是个称呼罢了,老先生愿帮晚生取表字,正是晚生的荣幸,晚生又何来不愿之理?”
古人重礼,梁梦龙之所以想帮张佑起表字,是因为对他医术以及医德的认同,在他想来,是一件有着重要意义的事情,却没想到张佑竟然说“名字不过就是个称呼”,登时便有些不悦。可张佑无论从语气和态度,都十分的恭敬,让他想挑毛病也挑不出来,只好干笑一声,说道:
“想不到小先生还有些晋时风气,倒是梁某多虑了。”说着一顿,道:“适才听你背诵《大医精诚》,梁某颇有感慨,想给你取个表字,就叫子诚,小先生以为如何?”
古代对男人的美称或尊称可称“子”,如孔子,墨子,韩非子等。“诚”就不必说了,《中庸》有语:诚者,天之道也。诚者,人之道也。“子诚”二字,实在是梁梦龙对张佑人品的一种极大褒奖。
戚继光暗道自己所料不差,若自己这顶头上司不十分的欣赏张佑,绝不可能给他取“子诚”这样的表字。可惜听张佑适才话里意思,这小子也是个恃才傲物的,却不知能不能体会乾吉兄一番美意了?
如此想着,他不禁向张佑望了过去。
“多谢老先生赐字,‘子诚’二字,晚生怕是有些受之有愧啊。”张佑谦虚道,接着一笑,又道:“至于老先生说晚生有‘晋时风气’,倒让晚生有些懵懂,不知老先生所指为何?”
魏晋尚清谈,文士多疏狂,当今名教盛行,有晋时风气可不是什么好话。先别说张佑还没确定梁梦龙的身份,就算真的确认了,后世他国家领导人都是常来往的,却也不想吃这个哑巴亏。
恃才傲物又如何?老子就恃才傲物了,有本事你咬我啊?
梁梦龙没想到张佑竟然敢诘问自己,脸色刷的便沉了下来:“年轻人,少有高才是好事,也是坏事,适才你说去岁刚过了县试,想来也是个读过些书的,应该知道三国时的杨修吧?言尽于此,还望自重。下去吧!”
“多蒙教诲,晚生受教了,告辞!”张佑淡笑起身,深鞠一躬,不紧不慢的出了木屋。张佳琳忍了数忍,终究还是忍不住,找了个借口追了出去,眼见张佑已经走出老远,忙加快速度赶了上去。
“小姐找我还有事吗?”听到动静,张佑停了下来,笑望张佳琳问道。
你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吗?还笑?
张佳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巴巴的追了过来,这种举动对于她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我……我……”被张佑望着,她只觉脸皮烫的厉害,适才的冲动登时退的干干净净,嘴*巴也好像不听使唤了,结巴了好几声,终于憋出一句:“你可知道刚才错过了什么吗?”
“错过什么?莫非刚才那位梁老先生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顶撞于他呢?”张佳琳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那可是蓟辽总督啊,想到这些,羞意都去了不少,话也说的利索了。
“哪有顶撞?不过就是说了句‘名字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这本来就是事实嘛,老先生心眼儿小,我有什么办法?”张佑摊了摊手,这话搁在后世肯定没问题,拿到如今这连身体发肤都是授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的时代,却着实有些另类了些,也难怪别人误会了。
其实他也有点后悔了,看张佳琳的表情,那位梁老先生肯定是梁梦龙无疑,人家好心给自己起表字,接受也就是了,就算说自己有晋时名气又如何?不痛不痒的,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