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须都未长硬,只能算是一圈软毛。
“吴官人!今日却来得早!”村妇暂时放了收钱的事,扬笑着迎了上去。
那姓吴的官人到了棚子前,见到里面有客人,又见倪元璐气质非凡,也不靠近,只是远远略施半礼。倪元璐看似老僧入定一般,却拱手还礼,显然也是从眼缝里看到了。
“巧儿姐,昨日生意如何?”那吴官人边问着,边掏出硬皮本子和炭笔,做出记录的模样。
那巧儿姐回到棚子里,翻出一本天书似的账簿,一一报说昨日的生意。
这两人一个说一个记,倒让倪元璐大为吃惊。从这妇人说的“执照”开始,倪元璐就知道这家棚子要比其他人家贵许多。大明那么多执照,哪一个不要钱?现在见有县里小吏前来登记买卖,显然是要按钱抽分的意思。
怪就怪在这店主却没有丝毫排斥,既不哭穷叫苦,也毫不遮掩,反倒是生怕小吏记得少了一般。
不一时,那吴姓小吏就记完了昨日的生意,又往棚子后面去翻看锅碗瓢盆是否洗得干净;肉、菜是否分开陈放;周围有无牛马猫狗……等一切都看完了,便要上驴赶路。巧儿姐拉住道:“今日怎么也得喝口水再走!”
小吏一脸苦笑,轻拍腰间椰瓢:“姐姐,一口水与你我是小事,与官家是大事。今日一口水,明日一口酒,后日就是一口肉……你供不起,我也吃不起,还是罢了吧。”
“偏你守规矩,”巧儿姐笑着又跑回棚子后面,提了个布袋就往驴头上套,“这驴不是你家的,我喂它两口豆子不是罪过吧。”
“这是公家的,你既喂了它。也算是乐捐吧。”吴小吏止不住驴这吃货,只好苦笑道:“可惜我没凭证给你,免不了税的。”
巧儿姐咯咯笑道:“不要你免。”
倪元璐越发听不懂了,轻咳一声,示意老家人过来。
老家人也在一旁听着有些怪异,得了主家吩咐,顺势上前道:“叨扰,叨扰。这里记录买卖,可是为了收税么?”
那吴小吏登时换上了一脸肃容,正色道:“老丈。这里记录买卖却不是收税的。而是记录往来客流多寡。为日后修路做些预备。”
“若是走的人多。这路就又宽又硬,若是走得人少,路也就窄些。”巧儿姐一旁解释道:“不过官府也说了,若是一年能做到五十两银子开外。就由官府出钱给我搭个屋子。”
老家人哦了一声,道:“倒也不多。”
“吓!不多?”巧儿姐忍不住叫道:“五十两啊!要是您这样的豪客三天两头来一回,倒是不多。我这小棚子虽然每天能开张,但多是一两文钱的茶水生意,要做五十两得多少客人?”
老家人心中一算,果然如此,是自己失言了。他也不争,呵呵笑着昏了过去,又拱手道:“承教。承教。”
“我看老丈不是行商吧?”吴小吏问道。
“我家老爷致仕回乡。”老家人让开了些。
吴小吏这才又向倪元璐作揖行礼,倪元璐只是点了点头。
“好叫贵老爷知道,前头不过七八里路就有馆舍休息,不过规矩变了。”吴小吏道:“若是在职官员住宿,须得本衙门照磨所开具文书。由本县与该衙门核算。如贵老爷这般致仕回乡的,可拿牙牌去县衙开具文书,否则一应开销就得自己会钞了。”
倪元璐心里一过就知道这是要整顿驿政了,说起来从嘉靖年间就有人要整顿,但到甲申之前都没整成,最后索性一刀切了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皇太子殿下的动作还真快,已经动到了县里。
“这位小哥,请过来说话。”倪元璐突然开口道。
那小吏略一迟疑,还是过去了,再给倪元璐行礼,道:“贵老爷有何吩咐?”
倪元璐摸出牙牌放在桌上,正面是个“文”字,表示他的文官身份。翻到背面,刻着倪元璐的姓名、官职、品级、籍贯等等,就如后世介绍信一般。那小吏看了脑袋一胀,连忙再行礼道:“卑职见过倪老先生。”
“坐。”倪元璐面色温和,收起牙牌,道:“你说这里不收税,那之前说的免税是……”
“回老先生,只要治下人等为公家出力,或是直接给付工钱,或是折价免税。这免税票可以免工商税,也可以免田税。”小吏口齿伶俐:“说是免税,其实就和抵税也没甚不同。”
“日后若是官府给她修了屋子卖茶水饭菜,可收税么?”倪元璐又道。
“这是两桩事体,修屋舍店铺是看店家的经营额度和态度。比如巧儿姐家里,若是做到了一年五十两,则额度够了。只要饭菜弄得干净,锅碗洗得干净,过往客商用的高兴,这态度也就到了。如此官府便会给她起个牢固的场所,继续做这买卖。若是她做不到这两条,尤其是饭菜料理得不干净,以次充好、缺斤短两,被人告到县里,那屋子还会收回来给别家用的。”
“至于收税,只要经营额每年低于三百两的买卖,都是免税的。”吴小吏说完,补充道:“这是皇太子殿下定的规矩,不独独我们县,府里也是如此,听说凡是东宫官管的地方都是如此。”
“你是生员?”倪元璐问道:“怎不穿澜衫不戴方巾?”
吴小吏尴尬笑道:“卑职曾读过几年书,赶着前两年考了个甲等文凭,又在河南行政学院读了三个月的书,这才分到这儿做个吏员。像我这般的吏员县里怕不有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