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容潜奉旨入宫,在博春园面见苏皇后。
昨夜一场大雪,朱墙黄瓦的宫城又覆上了厚厚白衣。几十名内侍远远地将博春园守了一圈,防止闲杂人等无意闯进来。
苏皇后裹着明黄锦百鸟朝凤斗篷,由女官搀扶着缓步走在玉石小道上,身旁落后半步的是容潜。
“本宫上回所提之事,你考虑的如何?”
容潜眼睑微垂:
“还请娘娘明示。”
清淡无波的语调让苏皇后微感意外,她不由侧过脸望去。
容潜穿着漆黑水亮的狐裘,墨发束在青玉冠中,微微清瘦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冷肃。
那双与容箬一模一样的眼眸此刻被睫羽遮住,让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苏皇后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狭长眼眸中神色微闪。
容潜今日态度与出巡时冷漠又微带敌意的感觉不同——就好像被刻意藏起了全部情绪。
她收回目光,缓缓走到白玉雕栏旁站定。
从那里望去能将半个博春园的括东面那座藏在树木与宫墙后若隐若现的小楼。
容潜静静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满园素白上。
女官与内侍悄悄退到一旁。
苏皇后悠悠开口:
“你我无需再遮掩试探,开门见山说罢。”她回过身看着容潜,“本宫要你以承恩侯府未来家主之名与本宫站在一条线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容潜看着她,道:
“娘娘这是无人可选了?”
此话可谓大不敬。
苏皇后听后却微微松了口气——容潜这种拒绝带刺的态度,总好过一点也瞧不出情绪那样让人捉摸不透。
她轻轻一笑:
“你近日与京畿卫指挥、五军都督府的人走得很近,又找人搭上了兵部郭举……想做什么?”
容潜淡淡道:
“不过寻常应酬。”
苏皇后冷笑:
“既然这般大动静不避讳,就莫要说什么寻常应酬的鬼话。”她微微朝他走近一步,盯着容潜那双漆黑的眼眸,“本宫不怕你有所求,只怕你无所求。”
容潜回视她,依旧无波无澜道:
“娘娘知我所求?”
“不仅知道,还能帮你。你费尽心思所图的,本宫都可以帮你去求来。”
容潜眼中有光一闪而逝,随即移开眼,道:
“您要什么?”
苏皇后笑了,心中有把握容潜已然意动。
她转过身挑目看着博春园雪景,道:
“满朝文武都在猜,日后得登大宝的会是楚王还是宁王。有人沉不住气,早早的押上身家性命以谋日后荣光。但你可知道,至今未做选择的人又有多少?”
“不多,但也不少。”
“本宫要的就是这些人。”
容潜不语。
苏皇后盯着远处某一点,嘴角泛起冷笑:
“你兴许觉得本宫是在妄想,但凡事若连想都不敢想那便绝无成真的希望。”她忽然扭头盯着容潜,“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不也是因心有所想?本宫有心,你也有心,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你我骨子里流得是一样的血!”
容潜的眼眸中有一瞬戾气暴涨。
但仅仅是一瞬,所有戾气便消失无踪化归平静,苏皇后全然没有察觉。
他淡淡道:
“这般看来,我也没有选择。”
苏皇后狭长眼眸一亮。
容潜总算是认清现实,肯为了相同的利欲所求而放下上一辈的仇恨——毕竟那时他才九岁。
天上又开始飘起细细雪花,内侍忙上前撑起凤盖。
话至此,苏皇后今日目的已然达到,她让内侍送容潜出宫。
临走前,容潜漫不经心提了句:
“……宫墙之外有人未作选择,宫墙内亦是如此。”
说着便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未曾朝小楼看过一眼。
苏皇后狭长眼眸扫过不远处小楼,目光幽幽立了片刻,随即坐上凤辇回了昭阳宫。
女官取了雪貂绒手笼给苏皇后暖手,轻声道:
“娘娘,奴婢觉着侯夫人兴许没说错,二少爷那事必然有世子的手笔在其中。”
苏皇后冷笑。
“那又怎样,苏沛早就让她们养废了!”
就算容潜不出手,苏皇后也没打算要培养苏沛做自己在朝臣中的基石。
女官便不再多言。
苏皇后靠在凤榻上微微蹙眉,心中思索着容潜临走前说的话——他是要她将内廷也控起来么?
可是二十四衙门里最有权势的便是司礼监和御马监,这两个直接掌管奏章政务和皇城军务的地方都是昭和帝亲自把控,哪能轻易便动的了?
此外,大家只知冯宝因当年斗林涪立过大功而深得昭和帝信赖,却不知冯宝最初成为心腹,实则是因为他一手安排打理着荣福宫的事。
要拉拢冯宝太难了,他最大的靠山便是昭和帝,根本无需其他倚仗。
然而若能在司礼监和御马监安插人,却必然对自己和梁王极为有利。
苏皇后蹙眉,目光扫过女官却忽然想起一事来。
“你说初入宫时,曾有个太监想与你对食?”
女官一愣,随即脸色发白,低下头道:
“是。”
当初因女官不肯,加上没多久那太监又被调去了别处,故而此事不了了之。
如今她已然成了昭阳宫掌事,等闲皇城内侍均可不放在眼里,可一提起那个太监却仍这副模样……苏皇后心下微喜。
“那人是谁?”
“司礼监随堂太监……童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