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王妃只生了一个女儿?”
程曦晃着两只脚坐在车辕上,颇为意外。
车内,程钦正闭眼靠在厚厚的软垫上假寐,闻言便细细同她解释:
“城阳王妃无子,故而城阳王为其所出之女请封郡主,临丰帝恩批授爵,岁俸八百石,封地陇南。那时朝中还为了陇南郡主的封地与岁俸争议了数日。”
程曦一怔。
城阳王是二字王,并非正统皇室宗亲,他女儿得享皇室郡主同等待遇,也算是临丰帝的恩典了。
坐在程曦身旁默默赶车的程晖忽然问道:
“陇南在巩昌府,相距城阳王府何止千里……怎得封在了那儿?”
陇南素来有“巴蜀咽喉”之称,再往南去便是四川。虽说郡主不必就赴封地,但其一应岁俸米粮均由封地所出。
这般年年自陇南送去北境,再加上来回押送粮食的人力消耗、吃食住行,耗费也是相当可观的。
“按理本该在宁夏附近,”程钦点头,“但西北原本便是贫瘠之地,军粮调度左支右绌,而平凉府、庆阳府等几处厚地不是早已封给了皇室宗亲,便是储粮存仓。故而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将封地定在了陇南。”
程曦与程晖恍然。
只是这般一来,城阳王便与陇南地界也有了联系……陇南过去便是四川。
程曦不由好奇:
“那陇南郡主尚了谁?”
程钦摇头,锁眉思索了片刻:
“陇南郡主受封那年五岁,如今算来……应有十八了,却未听说已嫁人。”
郡主嫁人后岁俸减半,况且陇南郡主是城阳王之女,她的婚事便是皇帝也要留心防着。
程曦有些意外,随即想到一种可能。
陇南郡主是城阳王妃唯一嫡出的孩子,她的身份就是一种保障。倘若……倘若城阳王有心用联姻巩固势力,却又怕引起皇帝戒备,那么将郡主婚事搁置下来也就说得通了。
她又想到容潜。
他会是城阳王的儿子吗?
但那年在庄子上遇到的两个少年是北地口音,容潜却是一口官话……程曦不由又问道:
“祖父,城阳王立世子了吗?”
城阳王不是皇室亲王,儿子不能封郡王,只能立一位世子以承世代王位。
若城阳王起事成功,如今的城阳王世子便将是日后的太子!
城阳王妃无子,何禛的儿子们都是庶出。他野心勃勃,所图甚大,程曦觉得何禛只怕未必会这么早立世子。
果然便听程钦道:
“听说因为王妃无子,故而城阳王至今还未立下世子。”
程曦想了想,忽然状似玩笑道:
“没想到这城阳王与咱们当今圣上的脾气倒有几分相似,圣上因皇后无子而迟迟不立太子,城阳王因王妃无子便也迟迟不立世子。”
程钦一惊。
昭和帝迟迟未立太子,只因无嫡又长废,故而需考虑国之根本,审慎而定。
但何禛是一个世代镇守封地的异姓王,只要不起作乱之心便可保世代子孙食君禄。
程钦从未听闻何禛长子有何残疾,他却不顾长**序迟迟未定世子。
难道连孙子都抱上了的何禛,还等着城阳王妃再为他生一个嫡子不成?
程钦目光矍矍。
只怕城阳王此番对商队的举动,所图不仅仅如自己所料那般。
他隐去目中神色,低声呵斥程曦道:
“慎言!天家之事岂是你小丫头片子可以妄加议论的。”
语气却不见多严厉。
程曦见程钦惊觉,便嘻嘻一笑,道:
“这不就我们祖孙三人嘛,祖父您放心,我省得轻重!”
颇有一副程时的吊儿郎当样。
程钦让她笑得没脾气。
程晖只知城阳王在西北势力连天,与两镇将领利害纠葛颇深,却没有想到程钦和程曦那么深远。
他马鞭轻扬,笑道:
“兴许城阳王颇重正统,像这般正妃无子、待年过五十方立庶子的亲王也不是没有。”
程曦听了差点拿伸手去敲他脑袋。
“那是亲王!齿序不论、嫡庶不分,是违背祖制的,朝中那帮吃了没事做的言官整日便盯着这些,恨不能抓到把柄缩减皇亲开支。”她看了看程钦,意有所指道,“……城阳王又不是皇族宗室,何须顾忌这些!”
程晖看着程曦哈哈一笑,真心夸赞她:
“小九,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于这些道理却比我还通透!”
程曦也让他笑得没脾气。
人有所长,她知道程晖于行军打仗方面极有天赋,甚至自学成才,但于朝政之事却不太敏感,那些曲曲折折的心思他根本推敲不出来。
却听程钦忽然缓缓开口道:
“小九说的在理。城阳王他自己本便是庶子,若拿正统说事,岂不是笑话。”
程曦与程晖均是一怔,异口同声惊讶道:
“庶子?”
程钦点头。
“或者说,是遗腹子。”
他直起身换了个坐姿,程曦忙手脚并用爬进去为他身后垫好软靠。
“前一任城阳王何萧,老夫年轻时曾见过他,端的堪称英雄豪杰。然而他的正妃却殒于难产,生下的孩子也随之夭折。
三年后何萧进京面圣,却在归途中染上恶疾,不治而死。彼时他有一妾室,已然身怀六甲。
隆庆帝感念北境历代之功,当即御批,若此子为男,则承城阳世代王位;若此子为女,则许为太子正妃……当时的太子,便是临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