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婢子听后,并未露出丝毫惧怕神情,反是淡淡笑道,“公子莫说笑了……婢子自幼便在侍郎府里伺候小姐夫人,何时成了那上官家小姐的贴身婢女?”
秀儿将茶盏放下,盯着那名唤妙歌的丫鬟瞧了瞧,“想来,敏之留你一命……不是为了让你同我讲这些废话的。”
听见敏之的名字,这丫头目光闪了闪,连同一旁的容瑾玉,也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来,哆嗦道,“二殿下……”
妙歌与瑾玉相视一眼,“公子是二殿下的人?”
春笙斥道,“我家大人才不是什么二殿下的人,我家大人,就是我家,大人。”
这容夫人见女儿无事,心下便计较起厉害来。若是让东宫知道瑾玉并未疯魔,性命堪忧。
“此事……当到此为止了。”
秀儿哪里不晓得容夫人护女心切,“夫人当我不想让此事到此为止?我打千里外来到裕安,便是要休止此事。你以为你家小姐能在府里安享一生?只要她还活着,她没有疯魔,就永远是某些人心尖尖上一根刺。你若是罔顾二殿下的好意,来日出了事儿,恐是再难有人能救得你们。”
秀儿使了个眼色,春笙赶忙过去将容瑾玉扶了起来,见她发丝凌乱,将她扶着坐下,拿出随身的篦子,开始梳理一头乱发。
“你女儿如今不过九岁……她还有七八十年好活……若是一生都活在忧虑恐怖之中,恐十九岁都活不到便要惊吓而死了。事情既已出了,又不是那可以息事宁人的事情。”
容瑾玉皱着一张清瘦小脸,“大人……此事。我……我只能同你一人说。”
秀儿见状,禀退左右,整间厅堂之内,只余秀儿与瑾玉二人。她见这丫头畏畏缩缩,反而没有先问起当夜发生的事情。
“你名字里嵌了个玉字。我家阿姐名字里也嵌了个玉字。想来,你父亲母亲,也是盼女如玉。”
她又瞧了瞧那丫头面容,稍微回了些血色,“想来,敏之也不晓得你这疯魔之症是装出来的。小小年纪,竟得如此心计,恐本官是小看小姐了。”
容瑾玉臻首一偏,就着明灭不断的烛火,轻声道。“大喜前夜,我宿在表姐外间的小塌上……因着白日里饮了些酒水,晚上频频起夜。三更时分,便听见里头有些奇怪声响。又听得外头侍婢说那一夜里有血月蔽日。”
“我心中惊奇,便开了窗去看,果是瞧见了血月蔽日!正要寻表姐同看,未穿鞋子便往暖阁里跑,我却看见了一双。男人的脚。那脚从暖帐里露出来,足心有一颗鲜红血痣,当时也是吓得懵了。正欲张口喊侍卫,却忽觉脑后一痛,让人打昏了去,再醒来时,便是在衣橱里头。”
秀儿仔细听着容瑾玉的描述,到此处时。她忽然心口一紧。
“我也不晓得第一个找到我的侍卫是谁,只听他悄声告诉我。瑾玉小姐,若想活命……”
“是那名侍卫让你装疯卖傻的?”
容瑾玉点了点头。“你可曾记得他的相貌?”
“不曾记得。他那样一张脸,我回想过百遍,却始终想不起来他的相貌,便是他的声音,也是一样。”
“这倒是奇事。”
秀儿心想,这容瑾玉无意中撞见了新嫁娘房中的龌龊勾当,平白被打晕后塞进了衣橱,却捡了条命。
“那凶徒既然狠得下心杀害你表姐,却留你一条命;想来,他并不是个寻常的cǎi_huā贼,他如此行为,是要让长孙家蒙羞。”
容瑾玉面容一怔,“蒙羞?”
“有什么比储君的新嫁娘,大喜前日让歹人凌辱而死,更屈辱的?”
秀儿仔细睇着容瑾玉面色,到底是九、十岁的孩子,遭此一劫,恐是终生都要落下病根来。
“除了那双男人脚?你可曾还瞧见过其他的什么?”
容瑾玉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曾有了,说来也奇,表姐暖帐中明明有动静,怎生外头的人,竟一个都不进来瞧瞧。”
……
月色朦胧,西京质子府里,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宁静。
唯一的不平静处,便是嬴楚房中,一拢细细的烛火,风未动,人未动。将夜一双漆黑眼睛藏在黑色面巾之内。他面前端坐的少年十七八岁,眉宇尽是fēng_liú之态。
“裕安一事……你却留了条尾巴,何意?”
“属下失职,望公子爷重罚。”
“自行领三十军棍。”
将夜侧身欲出,嬴楚却开口喊住了他,“这般妇人之仁,如何当得起琼阳七卫?”
夤夜时分,质子府里,只听落棍之声不绝,那板子打的结实,任是铁血的汉子,瞬间也皮开肉绽了。秦凡力大无穷,打到第七棍的时候,已是打坏了一根。
“为的个素未谋面的丫头,纵是个贵族又能如何?”
秦凡的声音落入将夜耳朵里,他只咬牙生受这三十军棍。
“我倒是没瞧出来,咱们七卫之首的蒙将夜,竟是个喜好娈童的?”
他话说的不客气,下手又重,“便是喜好娈童……这坊间多得是貌美颜色,你却非要犯主子的晦气?不是找揍嚒。”
秦凡见他一声不吭,来了气,几棍落下,将夜已是吐出一口血来。
“蒙家乃是大秦重臣,若是让你祖父晓得你为个还没长成的小丫头子,耽误了公子爷的要事,恐怕蒙将军打你的,便不是这普通的军棍了。小子……”
秦凡拿白布净了净手,又顺势将一条沾满鲜血的军棍擦了擦,“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