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洄直勾勾的盯着沈泉烨,也用深沉的口吻道:“侍中当真不管此事?”
“此事已经解决,何须再管?其余的……我也管不了……艾相公你也管不了……闹到陛下那里,陛下也不会多管……”
“侍中认为这是小事,没有认真过问的必要吧——侍中还没有回答我,何为大事,何为小事,何为国事?你我站在这朝堂之上,所为何人?”艾洄紧紧跟上沈泉烨,问道。
沈泉烨一回身,停下了脚步,看着艾洄与陈皎然质询的眼神,一时之间凝噎。
“陛下吩咐的事便是大事,陛下担忧的事便是国事,身为朝中大臣,所看到的事便没有小事——”沈泉烨底气有些不足,声音有些单薄。
艾洄道:“事情重大,若是陛下没有吩咐,大事也不大了?陛下在都城,很多地方上瞒报谎报,陛下不知,没有忧心,这便不是国事了?陛下是天子,统管九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么受灾的时候,便不是王土,那些受苦的百姓便不是陛下的子民了?关乎于江山社稷的事没有大小之分,百姓的事也是国事,侍中怎能如此轻描淡写,一下而过?”
沈泉烨没了耐性,冷冷道:“艾相公要做什么?是要去禀报陛下,说从上而下除了你艾相公无人关心此事,任由百姓自生自灭?还是说柳令公没有让你去禀报,丛生事端,都是柳令公的错?还是告诉陛下,此事不是天灾,而是私斗,百姓互相决堤,县令互相推诿?上溯原因,又要将王、刘两位国公牵扯进来……艾相公为国为民,尽管去告诉陛下,之后又能怎样?天子龙颜大怒,一一惩罚,可这事关系到了太多的人——柳令公、祁令、王、刘两位国公,还有州郡县三地的地方长官……如此复杂,好比亭台楼阁,宛转相连,如何是好?”
最后,沈泉烨哼了哼鼻子,道:“我今日特地到此,正是想告诉艾相公这些话——艾相公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整日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这宰相,没有那么好当,不是能力出众,品行过人就可以,也不是体恤民间,将百姓生死挂在嘴边就可以——艾相公,你断案手法出神入化,民间都称你是神仙转世,可艾相公不要忘了自己是个凡夫俗子,在尘世间生活,要入乡随俗,要俗之又俗,才可以为一个安稳无虞的人。”
艾洄心一惊,他接到秋从新的书信,只顾得窝火恼怒了,没有想到这些方面——沈泉烨说的也对,也不对,这事情牵涉到太多的人,最后问起罪来,很少有人能够幸免。
沈泉烨见艾洄不说话,又道:“艾相公聪明绝顶,不会不明白继续追究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现在便是最好的结果,没有人闹事,也没有灾情,百姓安稳下来,一切都很好——只有一切都好,风平浪静了,艾相公与祁令心心念念想要推行的新政才能实施——祁令对此事也是一清二楚,但祁令没有做过多表示,甚至没有柳令公热衷于此事,祁令的做法,艾相公应当参考才是——不要因小失大,这样的小事天天都有,各地都有,没有什么稀奇,只不过这几个县的县令不灵活,非要闹出个大动静,他们的动机无非是想多要些粮食与布匹,表面上说是为了百姓才来都城,可私下里如狼似虎的模样,也是他们啊——艾相公,你是一个好人,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好人,你为国为民,尽忠尽职,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如此——不要被那些小地方来的县令骗了才是——我来自民间,最是知道这些伎俩,等到来日,我细细说与你听——”
陈皎然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颇为痛心道:“侍中,您怎能说这样的话?侍中也见过那些县令,个个风尘仆仆,面黄肌瘦,衣衫破旧,爱民之心可以看见,怎会是诗中嘴里那种不顾百姓,只顾私利之人?还请侍中收回此话,不要冤枉了好官。”
沈泉烨冷冷道:“若他们是好官,怎会出这样大的乱子?他们收拾不了了,便来京城里闹事,想要惊动陛下,牵连更多无辜的人,他们这哪里是爱民之心,分明是胡闹!”
陈皎然痛心道:“侍中,这正是他们走投无路,所以来回出此下策,在各个衙门门前闹事,是想要引起注意啊,走正常的道路不通,若想要活命,当然要另辟蹊径——他们初衷很好,不能因为举动失当,而说他们是胡闹,否认他们是好官啊!秋从新等人的诉求应当重视,他们几次三番来京,来信,都说明了当地百姓是如何愤怒,当地的某些官吏做法失当,引起了诸多民愤,这好比是水流泛滥,若要治理,应当注重引流,而不是野蛮的堵塞,这样只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不用你在这里说道!只有你眼明心亮,我们都有眼无珠吗?”沈泉烨不耐烦道。
陈皎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位侍中便是他多年以来最崇拜的那位寒门子弟——沈泉烨在武宗时期得宠,一跃成为当时唯一的寒门大臣,这给了小小年纪的陈皎然很大的鼓舞,他费尽心思,变卖了家产,来到平城,受尽了白眼与冷落,终于寻得了一个差事,慢慢跻身于朝堂,他能够有动力前进,大都是因为沈泉烨这位前辈的作用——这位大前辈已经成为了宰相,这在多年前是天下寒门子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为有了沈泉烨,寒门子弟知道了自己原来也能有机会飞黄腾达,改变宿命。
可陈皎然没有想到,他好不容易来到前辈的身边,见到的前辈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