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那么突如其来。
人群正在手忙脚乱,干粉和泡沫从半空中喷洒下来,满目都是一片苍茫。
杨越在混乱的人群中缓缓地爬向了那两个人影,然后扶着张朝封的大腿跪坐在了地上。他仍然什么也听不见,脑袋里一片混沌。但是他看见了防毒面具里喷出的鲜血,遮住了护目镜。
“救人啊!”杨越大声地吼叫着,他一手抱着胡坤,一手抱着欧阳山。张朝封想帮忙,被杨越一把甩开了。他想拖着两个人往外走,但是他的头和腿也受了伤,他跪在地上往门口爬了两步,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临到昏迷之后,张朝封也没能掰开杨越抱着两人的手,直到阿县医院的担架赶来,几个人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们分开。
卡车带着氯气罐紧急撤离,消防队和防化连的其他人抬着五个失去了意识的弟兄也紧随其后,脱离火场。
这里已经没有救了,只能让它自己慢慢地焚烧。全部人员撤离了厂区,远离五公里之外。医疗人员就地搭起了急救棚,大功率的手术灯从医院移到了现场。消防队和防化连两个单位的人都挤在了一起,他们灰头土脸,完全看不到本来的面目,每一个人的脸上、头上都布满了汗水,身上全是灰尘、灰烬和水混合的泥污。
这些人没有因为拯救了阿县几万群众而感到高兴,他们高兴不起来。
因为代价实在太大了。
那是活生生的战友,和自己在一个房间里睡觉,在一口锅里吃饭。在一起吹牛,打屁,在一块儿抽烟。
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的那五个人,最年轻的,只有十七岁!他们的平均年龄,还不到二十!
帐篷的门帘被掀了起来,一个人影甩开了护士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张朝封看见杨越睁着血红的眼睛,他寻找了一圈,他看见了化工厂的负责人,蹲在公路边上正抽着烟。
他还有心思抽烟!
杨越晃了晃眩晕的脑袋,他防化服都还没来得及脱,冲上去拎着那货的衣领,抬起手来就是一拳。
那一拳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串鲜血飙起。
“政府!政府我错了!”
杨越根本不听他解释,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了起来,照着流满了鲜血的鼻子又是一拳。工化科的上尉参谋和消防队江队长正在商量事情,他手里拿着打火机,看见杨越两拳就把人打倒在地上爬,嘴上的烟顿时“啪”一声都掉在了地上。
背后一群人在起哄:“打得好!打死他!”
张朝封叫得尤其响亮,跳着脚也要上来踩,杨越横手一栏,气喘吁吁道:“我来!你闪开!老子就算今天背处分,都要好好教训他!”
“背处分我来!你休息一会,我早就想锤他了!”张朝封扑上前去,被杨越一把扯住了衣领子,“滚开!”
张朝封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揪住了自己的背,他一只脚腾空,背后的手一松,张朝封摔在了地上。
化工厂那负责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躲闪的力气,他的鼻梁已经塌了,两只鼻孔和嘴里正在往外冒着鲜血。
“杨越!别打了!”
赶过来的上尉参谋和江队长离着那只发怒的狮子四五米远,不敢靠过来。杨越双手揪着地上那货的衣领子,抬起头,他看见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彷徨和悔意,他看见那双嘴唇颤抖着,一边流着鲜血,一边缓缓地轻声道:“对……对不起!”
杨越眼睛一热,仰着头都不能阻止泪水汹涌而下。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你知道里面躺着的人是谁吗?”杨越咆哮道:“他们,一个是高原肺水肿还没痊愈的伤员,一个是因为没有从洪水中救下一个活人而内疚了整整四年的人……你特么一次爆炸就把他们炸成了那样!你特么知道不知道!?海拔五千米都没能杀了他们,内心被摧残了四年都让他坚持了下来!就因为你的隐瞒……当兵的不是人吗?”
“……”
杨越摇晃着他,嘴里喘着粗气,双眼喷着烈火:“你告诉我,当兵的不是人吗?”
“杨越,冷静些!”这周围再没了别的军官,只有工化科的参谋。江队长悄悄地碰了碰他,“叫领导吧!”
刻不容缓,那参谋生怕杨越再两拳把人打死了,那事情就完了。他连忙跑到侦察指挥车的边上,拿起步兵电台呼叫林曾雪。
林曾雪一听这个情况,当场发飙:“把人给老子控制住!”
“好,我立刻让人把杨越拉起来!”
“谁特么让你拉杨越了!?”林曾雪破口大骂:“把那杀千刀的负责人给我看起来!我马上过来,没到之前,谁也不能带走!”
“……是!”
胡书几个挤开了围在那的武警和消防队,冲进去就把负责人抓起来关进了侦察指挥车里。车边站着两个弟兄,再林曾雪没到之前,公安都要一边靠着站。
杨越坐在马路边上,两只手不断地颤抖着,他的防化服上到处都是血迹,有新鲜的,有被烈焰撩干的。
张朝封点了一根烟,塞进了杨越的嘴里。
两人默默地靠在一起,没有说一句话。
医生和护士不断地穿梭在几个急救帐篷之间,工化科的人去问情况,只得到了四个字:“不容乐观!”
消防队的两个弟兄还好,只是暂时性昏迷,只需要进一步观察。而欧阳山和胡坤两个,情况十分恶劣。胡坤的腰背处被炸开了一个口子,防化服在这个地方变成了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