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里亚的手既不娇小也不细嫩。修长有力的手指上,指节微微凸出,掌心甚至能摸到练剑磨出的薄茧。
埃德并不是第一次握住她的手,不知为什么,感觉却似乎有些不同。
不像是平常那样自然而然的碰触,也不像是在巴拉赫城假装夫妻时小心翼翼的忐忑与窃喜……他急切又慌乱,心跳得时快时慢,乱七八糟,一时沉到胃里,重得像块无法消化的石头,一时又像是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不安分得像个小小的火球,让他一会儿热得额头冒汗,一会儿又冷得浑身发抖。
但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楚地知道,他喜欢娜里亚……远不止是“喜欢”。
或许是从几年前第一次见面时那一点懵懂的心动开始——他至今仍能清楚地记得她恼怒的神情,发亮的眼睛,和微红的脸上没办法擦干净的面粉……
也或许是在为了寻找伊斯而并肩对抗一切阻挠的时候。
如果没有娜里亚的勇气与坚持,他大概也只会轻易败退在母亲的反对之下,缩回房间哀叹那随着白色双翼一去不返的友情。
不需要泰丝有意无意的提醒,他也知道,娜里亚是不一样的。
他不是里弗,他从来无法轻易地诉说爱意,在这一点上他完全不像他的父亲。而将所有关切与在意冠以“友情”之名,就会让事情变得简单许多。
但现在……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一份不一样的“友情”改回它正确的名称。
手不自觉地握得越来越紧。他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张开嘴期期艾艾,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娜里亚起初只是略带惊讶地侧头看着他,脸上还有一丝微显茫然的笑意,而后渐渐变得有些窘迫。
“埃德?……有什么事吗?”她尴尬地轻声问道,似乎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并没有怎么用力。
埃德像突然醒过来似的猛地松开了手,讪讪地背到背后。
“我只是……只是想要感谢你……”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越来越低,“不,感谢你们,感谢你们一直留在我身边……不管我做错了什么……”
“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呀。”娜里亚柔声告诉他,“何况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们是你的朋友嘛。”
埃德喜欢“朋友”这个词,那总是能带给他温暖与力量。但此刻……却像是一颗不会融化冰珠掉进了滚烫的岩浆中,而他并不喜欢那迅速蔓延开来的冰冷。
“如果……我并不只想做你的‘朋友’呢?”他脱口问道。
一丝慌乱从娜里亚脸上掠过。她强笑着耸了耸肩:“如果你愿意叫我‘姐姐’,我也并不介意把你当成我的兄弟——我想伊斯也不会介意。”
“……除了‘朋友’和‘兄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埃德轻声问她,感觉燃烧在心中的,不知名的火焰,一点点微弱下去。
娜里亚垂下双眼,微微咬住下唇,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也算是一种回答。
失望像冰冷的水一样从心底漫了上来——失望,却似乎并不那么意外。
这太过突然……这不是适当的时机……埃德可以用许多个理由来欺骗自己,但他很清楚,真正的理由是,他并不是那个适当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有些话根本不用说出口,他也该明白的,他只是……突然没办法控制自己。
他失去了太多。他急切地需要有什么东西能填进他空荡荡的心里……但不属于他的,终究无法强求。
这实在是有点可悲……又可笑。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在玫瑰花丛下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但他只能沉默片刻,仓促又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那我还是选‘朋友’吧。我可不能既是是斯科特的外甥又是他的弟弟……这也太奇怪了。”
那大概是个笑话……但谁也笑不出来。
娜里亚勉强扯了扯嘴角,似乎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我得……”埃德胡乱向身后挥了挥手,却想不出任何合适的理由从这僵硬尴尬的气氛里脱身,索性闭上嘴,给了娜里亚一个绝对好看不了的笑容,转过身,像逃跑一样匆匆离开。
尚未开始,便已结束——他突然给自己想好了墓志铭。
那无论是对他的爱情还是人生,似乎都是颇为贴切的形容。
娜里亚怔怔地看着埃德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交握的双手懊恼地绞成一团。
双肩垮了下来,她有一种比在北方的群山间上上下下爬了一整天还要脱力的感觉。一阵风透进她汗湿的背心,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她不是没有想过迟早会有这一天,但没有想到会是在今天,如此突然地避无可避,让她完全措手不及。
现在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几乎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她好像也没说什么,但那已经够糟的了。
她以极其拙劣的方式拒绝了埃德——拙劣到她甚至想把这段记忆整个儿从脑子里抹掉。那个已经在连番的打击之下失魂落魄的家伙不会有什么事吧?敷衍几句给他一点希望或许也没那么难……
不,那对她来说的是真的很难。就算重来一次她大概也不会做得更好,但这并不妨碍她懊丧得想要给自己一拳。
即便心烦得想要拿剑砍人,她也没有错过花丛间那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谁在那儿?”她厉声喝道,迅速地拔出了靴子里的短剑,比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