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沉默地坐在一边。他的身体不惧寒冷,他的灵魂却仿佛被冻结般僵冷而易碎。艾伦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沉重如锤击,一声声敲打出让他痛不欲生的裂纹。
被死死压在心底的愤怒与恐惧再一次汹涌而出。他能听见那不曾停息的咆哮与指责,就像在凛风要塞发现真相的那一刻一样清晰……可他背叛了它们,也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他放弃了复仇,他任由自己母亲和同族的尸骨被人类所亵渎,他转过身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为了一个他明知已经走上绝路的人类。
他救不回斯科特——他清楚而绝望地意识到。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能让他千疮百孔的、被束缚的灵魂得以安息。
有一瞬间他不禁心生怨恨。或许斯科特彻彻底底地死在了十年前会更好……他宁可他漫长的等待变成一场空,也好过等来的不过是一场噩梦,而最终的结局却没有任何不同。
他终究还是会失去他。
然后他想起那些零碎却难以遗忘的画面。他想起他曾经挣扎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之间,满心厌弃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什么,直到斯科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早就知道他是一条龙却依然愿意把他视为自己的亲人……那一刻他才终得完整;他想起他以巨龙的姿态带着斯科特飞过茫茫冰原,因为能让他看见人类看不见的风景而暗自得意;他想起他们坐在寒风呼啸的山洞外,一起凝望着黑暗中野蛮人点起的篝火,告诉他几千年前被遗忘的传说……那些美好的片段屈指可数,缥缈细碎如星光般难以把握,可它们终究存在过。
这并不只是一场噩梦。
“……看起来你们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艾伦说。
埃德张了张嘴,又不由自主地先看了伊斯一眼。
伊斯向他轻轻点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斯科特所做的事或许不可原谅,却是为了让他不至于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所以这或许都是他的错。身为一条龙,为什么他依然如此无用地需要人类的保护?
“……我知道这听起来难以置信……可我相信如果有别的选择,斯科特不会这么做。”埃德在尽量简短的解释之后忍不住为斯科特辩解,“只有把耐瑟斯拉进这个世界,我们才能彻底解决掉它,连费利西蒂也不曾否认这一点。”
“你确定你们有这个能力?”艾伦摇摇头,“如你所说,那可不只是一条‘死了几千年的龙’……那是一个已经可以被称之为神的家伙。”
“我们拥有武器……”埃德迟疑了一下——那是件不能被使用的武器,“而且安克兰正在想方设法地削弱它的力量。”
“安克兰。”艾伦皱眉,“你们要把希望放在那个罪魁祸首的身上吗?谁知道他的目的是不是取代耐瑟斯,成为另一个‘唯一的神明’?即使能够侥幸击败耐瑟斯,你们也绝对没有足够的力量再对付安克兰。”
“没有人会傻到真的相信他啦。”娜里亚说,“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我们总不能同时对付两个敌人。”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伊斯无声地问着自己。
迷茫与绝望之中突然浮起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而他紧紧地抓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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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尚未降临,希安湖上漂浮着淡淡的、灰色的雾霭,看上去有种死气沉沉的阴郁。
冰龙近乎无声地落在湖边,不远处那小小的神殿里寂静无声,依稀已经有些被废弃般的荒凉。
直到此刻冰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那条出人意料地变成个牧师的老隐龙,选择此处的目的并不只是“藏身”那么单纯,毕竟……肖恩在这里。
埃德没有来得及拿回去的那只小虫让它能够确定肖恩的所在。那个已经好一阵儿没有消息的圣骑士团长到底在这个偏僻的小神殿里干些什么,它却并不在意。
神殿的门没有关。淡淡的月光下,它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印在地上,从一条龙变成人类……那让他心情复杂地呆站了好一会儿才踏入门中,一步步走进神殿深处。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走遍了所有的地方——这个神殿实在是小得可怜。然而当他更加仔细地走遍每一个角落,也并没有发现什么隐藏的密室。
“……肖恩!”焦躁之中他索性放声叫道,“肖恩?弗雷切!……我知道你在这儿!”
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碎,空气里涌过隐隐的波动。
伊斯停下脚步,黑暗中骤然出现的身影却并不是他意料之中的人。
伊卡伯德?贝利亚,那失踪已久的中年牧师平静地站在他的面前,视线向他身后飘了飘。
“……只有我。”伊斯生硬地开口,下意识地张开的手指,仍有一丝撕裂对方身体的冲动“埃德没有来——也不会来。”
牧师看了他一眼,那张相貌平常的脸依旧神情淡漠。
“我要见肖恩。”伊斯语气强硬,但他并不知道如果被拒绝,他要如何应付……虽然不愿承认,他很可能根本打不过眼前这个人。
牧师淡淡地点了点头,随手在空气中划出一扇门。
门那边的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至少感觉如此。巨大的穹顶覆盖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地面中央唯有一方小小的水池,仿佛圣墓之岛上古老的水镜。周围的光线柔和而缺乏生气,阴冷的气息刺激着皮肤,呼吸间有浓重的水气,仿佛柯林斯的迷雾般让人难以呼吸。
然而视线是清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