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靠近维因兹河,无论建筑得多么坚固都无法抵挡水的入侵。墙壁上的痕迹能看出清晰的水线,最深的时候,漫上来的地下水几乎能没过他们的腰部。但现在,或许是因为河水还没有开始上涨,或许经过了清理,地面上只有薄薄一层混合着泥沙的污水,踩上去滑溜溜的,而且无论如何都会发出一点声音。
菲利索性不再那么小心翼翼,迈开大步往前走。“蜘蛛”们比他要敏捷和谨慎许多,每一步都轻捷而平稳,如果真的战斗起来,这些人会是很好的帮手……或敌人。
菲利收回目光,示意马绍尔紧跟着他。曲曲折折的几道阶梯之后,没有门的“大厅”,在他们面前张开了黑暗的巨口。
然而踏入的一瞬间,墙壁上明亮的火把依次燃起。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长方形的大厅……和站在大厅中央瘦长的身影。
那是个菲利没见过的年轻人,长得又高又瘦,在炎热的夏季也严严实实地裹着一身带兜帽的长袍,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露出削薄的双唇,苍白的下巴,和乱糟糟的刘海下一双灼灼发光的蓝绿色眼睛。
“……安德鲁!”马绍尔脱口叫了出来,又惊又怒,“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居然是他的儿子……也是斯托贝尔的弟子。
菲利沉默地观察着四周。这里看起来似乎再没有其他人,无论是斯托贝尔,还是那几个“失踪”的蜘蛛,全都不见踪影,而他们带来的人则无声地分散在了阴影里,根本看不出到底有什么打算。
呆站在那里的年轻人没有回应父亲的呼唤,怪异的眼神让菲利一把抓住了想要疾步走过去的马绍尔,试图让他从一个忧心忡忡的父亲变回冷静的赫里福伯爵。
“你看这里像什么?”他低声问道。
整个“大厅”……它看起来的确就像个大厅,两排石柱上刻着古朴的花纹,如果大厅尽头的石台上再加两个王座,地面铺一条腥红的长毯——这地方简直就像另一个石榴厅。
马绍尔对上他的视线,依旧惊讶而慌乱,但很快便点了点头,没有再试图冲过去给他的儿子一个拥抱……或一个耳光。
“安德鲁。”他再次开口,平缓的语气显得冷静了许多,带着为父者的威严,“你在这里干什么?”
年轻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神情突然间一阵恍惚。
他的双唇蠕动着,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另一个人的轻笑声,不知从何处响起。
“来唱歌。”那个懒洋洋的,甜美却冰冷的声音让菲利瞬间变了脸色。
“莉迪亚……”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叫出那个名字,脖子后面一阵被烧灼般的痛楚。
“因为某种毫无意义的坚持,这个仪式需要有人唱一支可笑的赞歌……这个可爱的年轻人正好在一个十分合适的时间出现在这里,如果拒绝他的热情,实在让人于心不忍呢。”
并没有现身的女法师毫不在意地把话说完。
阴影中传来一声低低的惨叫。菲利循声望去,分散开的“蜘蛛”里,有一个人正靠着墙壁缓缓坐倒,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却再也叫不出声来。
“别动,小蜘蛛。”莉迪亚淡淡地警告着,“我跟弗拉亚有一点小小的交情,如果你们乖乖地趴在墙边上,收好你们的蛛丝……也许我能让你们死得没那么痛苦。”
没人再动,甚至没人去看那仍在不停抽搐的同伴一眼。那看不见的敌人,似乎眨眼间就已经控制了一切。
菲利回过头,保持着冷静。他怀疑墙壁上有暗门之类的东西,斯特兰……和其他某些人就藏在里面,甚至可能有什么机关,否则,如果这个大厅只有他们所看到的这些,莉迪亚也不会在意蜘蛛们在悄悄地摸索着什么——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马绍尔在微微地发着抖,因为愤怒和恐惧。但他没有轻举妄动,甚至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对菲利眨了眨眼。
菲利安心了一些——这位伯爵大人显然另有安排。
如果他们好好地沟通过……圣骑士压下心中再次泛起的苦涩,判断着眼前的形式。
“我还以为你打算跟斯科特重归于好。”他缓缓开口,“他宁可跟我翻脸也选择相信你……而你却只是打算再一次拿他去祭神吗?”
“……他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莉迪亚恼怒地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菲利不禁有些惊讶。他是想借斯科特来拖延一点时间……却没料到居然似乎戳到了女法师的痛处。
复杂的心情让他沉默了片刻,而女法师已经迅速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更加甜美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毒液:
“何况,这又关斯科特什么事呢?你很清楚,他不在这里,他也不会来这里……正好,我要的只是你而已,我的骑士。”
菲利忍不住嘴角一抽——这算什么?在他脖子上烙了个印就把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吗?他又不是马!
“我可没有什么神秘的血统。”他黑着脸提醒,“成为圣骑士之前我只是个放羊的,你确定你的主人想要这样的祭品?”
“但你身上已经有他的标记……虽然是我无意间刻上去的。”莉迪亚冷冷地笑着,“别担心,你很完美……况且,你的灵魂也已无处可去——这是命运,骑士,你无法逃脱。”
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摄住,另一句讽刺再没能说出口。短暂的失神间,两边的石柱投在地上的影子扭曲着交汇于他脚下,他只来得及将马绍尔猛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