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弗辛格尔瘦了,也黑了很多,却并不显得憔悴。消失的脂肪下显出了几分他年轻时的英挺,虽然头已经灰白,神情也有些不自然,站在那里依然有着迷人的风度,且自然而然地让人觉得亲切。
“父亲。”
埃德了张了张嘴,轻轻叫出这一声,突然间觉得无话可说。
他很少想起里弗。或许因为从小到大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他们之间连争执都屈指可数,却也实在算不上亲近。他爱他他们毕竟是父子,但从女管家蒙森那里得知里弗离开了克利瑟斯堡,待在尼奥守着自己一条正在建造的、巨大的海船,计划着下一次远航时,埃德也从来没有要去看望他,或向他寻求什么帮助的念头。
里弗是个天生的商人,做生意对他来说几乎已经是一种爱好,而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如果他能够摆脱失去瓦拉的悲伤,重新振作起来,就已经很好了埃德一点也不想让他卷进自己所面对的这些难以解释的麻烦。
但对里弗而言,自己的儿子遭遇危险时他连消息都不知道,却让他十分愧疚。
“我那时在卢恩岛”
相对沉默了好一阵儿之后,里弗有些恼怒地开口,“两天前回到尼奥的时候才听说你差点被人当成什么祭品这个国家是跟它的国王一样疯了吗?”
埃德听得出这其实算是在道歉,却莫名地因为最后那句话而心生不悦。
“安特已经死了。”他语气生硬,“弗里德里克会是个好国王。”
里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得有点冷。
“斯科特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安特博弗德会是个好国王。”
那其中的嘲讽如此明显。埃德愣了一下,烦躁中生出隐约的不安,却没有耐心去多想。
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想找个黑暗又安静的地方,把自己缩成一团,努力融化心底那片寒冰。
他真的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耐烦地问。
“所以你就准备这么算了吗?”里弗直视着他,交握的双手指节白,目光前所未有地阴沉,“你母亲死了她死得不明不白,你的名誉整个家族的名誉被玷污,你却要跪倒在那个疯子的儿子面前,甚至向那个并不会回应你的神祈祷他的统治如斯顿布奇的石墙般稳固吗?”
他的声音并不大,每一个字却都重重地扎在埃德的心上。
他会永远为瓦拉的死而自责因为明白这个,所以也从未有人这样当面指责过他。而当这样的指责来自他的父亲,更令他难以忍受。
仓促之中措手不及的剧痛,混合着羞愧与惶恐,瞬间燃烧成了愤怒。
他赫然起身,几乎站立不稳,眼前一片血红,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不假思索地挥手。
无形的力量猛冲向对面。轰然一声巨响,里弗连人带着椅子被撞飞出去,砸在了墙壁上。
“埃德!”
娜里亚的惊呼声响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她扔掉了手里装满啤酒的陶罐,冲过去扶起里夫。男人对她摇摇头,自己站了起来。
他脸色难看,却并没有受什么伤。
埃德看起来倒像是伤得更重的那一个。他跌坐下去,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整个人都在怒火消退后的恐惧中抖。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依旧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差点错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吗?
里弗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走到他面前,迟疑地伸手抱住了他的头。
“是我的错。”他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带着沮丧与自责,“我不该这么说我并不怪你,埃德,没人会怪你。是我本该保护瓦拉我本该保护你。”
埃德无法回应一个字。他浑身僵硬,过了许久才渐渐放松下来,将额头抵在父亲的腰间。
他哭得没有一点声音,仿佛只是在无声地抽搐。娜里亚踮起脚,转身悄悄地离开。
里弗笨拙地轻拍着儿子的肩背。他们已经许多年不曾如此亲近或许从来不曾如此亲近过。
埃德的眼泪很快便浸透了薄薄的衣料,滚烫又冰冷地贴在皮肤上。里弗安静地站得笔直,直到儿子渐渐恢复平静才轻声开口。
“我原本是来向你告别。”他说,“我没有任何权力责备你,在我自己也只是想要逃走的时候。我猜因为这个我才更加愤怒可是,即使留在这里,我还能做什么呢?”
埃德无法回答。
雷姆弗兰德已经死了,安特也已经死了他们的仇恨无处泄。如果心底除了仇恨之外再无其他,他只会比里弗更加绝望和无力。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带你一起走你以前不是希望能够跟我一起出海吗?去赫特兰德,另一片大6,看看那里的牛头人和半身人,还有森林里像精灵一样擅射的半人马”里弗揉了揉他的头,似乎他还是那个起这些时候你的眼睛都在光但你不会离开,是吗?”
埃德低着头,保持着沉默。
“你无法抛下自己的责任,哪怕那是被强压在你身上的。”里弗苦笑,“这一点你真的很像你母亲而我帮不了你什么。所以,抱歉,埃德,恐怕你得接受父亲最后的任性我或许不会再回来,我留下的一切,都是你的。”
里弗在第二天清晨离去。
埃德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没有挽留,没有阻止。
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听说里弗在造新船的时候他就隐约猜到了。无论如何,里弗至少没有不告而别,离开这片被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