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木门被推开时,眼前还是南部平原上一个普通农户昏暗而杂乱的内室。一脚踏入,光影变幻,来访者已置身于一片幽暗的森林,周围古木参天,金色阳光丝丝缕缕自枝叶间无声地倾泻,铺在缀满白色小花的草地上,让这一小片林间空地静谧空灵,恍惚间竟犹如诸神的殿堂。
莉迪亚微笑着,即使有一丝惊讶,也并未流露出来。
无论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有多么真实,她知道她所身处的不过是一片幻境。
说“幻境”或许并不确切这是另一个空间,空间本身的存在是真实的,她眼前所见的景色却未必。
十几年前她或许还会视之为奇迹或至少也是某种伟大的创造,但现在她已经知道,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创造。任何一个世界都不是绝对完整的,许许多多更小的空间如泡沫般漂浮其中,看不见,也摸不着,任何一个人,只要拥有足够的知识和力量,再加一点小小的运气,便有可能捕捉其中的一个,让它成为能纳物的次元袋,或像她眼前这样一个小小的世界。
它被建造得十分完美完美得能够得到她的欣赏,却还远不足以让她震惊。
迎接她的人站在一棵大树下,挂在脸上的微笑同样完美无缺,但那并不是阿格尼丝而是亚伦曼西尼。
莉迪亚微微眯起眼睛,唇边的笑意更深,却不无嘲讽哪怕握着一根银色的法杖,那身材臃肿、无论如何都显出几分油滑的胖子,看起来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欢迎,我的朋友。”
曼西尼向她微微张开双臂。他的殷勤中多了一丝不自觉的矜持,看在莉迪亚眼里却只觉得分外可笑。
她懒洋洋地歪了歪头,笑得漫不经心:“好久不见,大人身为逃犯,您的气色看起来可真不错。”
这样的嘲弄曼西尼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正相反,莉迪亚毫不意外地看见一丝得意从他圆圆的眼睛里掠过。
“您也一样。”曼西尼谦逊地微微躬身,似乎把这当成了某种赞美,“您也一样。”
莉迪亚低低地笑出声来。
没错他们都算是“逃犯”。
“所以”她摊了摊手,“时间宝贵,大人。”
她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他那张堆积着脂肪的圆脸。
曼西尼会意地一笑,举起手杖,低声吟唱。
尽管相貌平常,亚伦曼西尼的声音却低沉浑厚,堪称迷人,莉迪亚饶有兴致地听着他把几句简短的咒语念成一首曲调铿锵的歌,却也因为其中似曾相识的音调而暗自惊讶。
微光流过法杖上的符文,林间突然一暗,那不知从何处洒落的阳光颤抖着变成了金色的沙尘,飘落在草地上,围成一个小小的圆环。
没有温度的火焰缓缓飘了起来,盘旋着向上升去,一个白色的身影渐渐自火焰中显现。
那是个身披白袍的男人,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身材高大,一头齐肩的卷发介于灰与金之间,五官深邃,眸色蓝中带绿,脸稍稍有点长,算不得十分英俊,却也令人印象深刻。
这是张陌生的面孔。莉迪亚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却又怪异地觉得有点眼熟。而当她想要看得更仔细时,却发现她根本看不清。
男人的面孔甚至整个人都在无时无刻的变幻之中。
并不是变成了另一个人,而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即使在火焰已经完全消失之后,也依旧像团烟雾一般飘忽不定。
莉迪亚有些不屑地挑了挑眉。
“我应邀而来。”她淡淡地开口道,“满怀诚意,甚至无视可能的危险可不是为了来见一个连真身都不敢出现的幻影。”
男人平静地注视着她,眼神在变幻间始终冰冷而锐利,带着直刺灵魂的寒意,却又怪异地像是根本什么都没看。
“你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他说,声音意外的柔和,“你也看不见。”
那不是讽刺,不是故作高深,只是一句简单而直接的评价,不带丝毫情绪却轻易地激怒了莉迪亚。
“我不过是一介凡人。”她冷笑,“而你既然被称为尊者,想必也能给我这样的凡人一些能够看到的真实。”
她并非无法感觉到对方强大的力量,即使出现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幻影不像斯科特那样灼热得令人窒息,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而是像像埋葬了安克拉玛拉斯冰芒的,冰冷的湖水,静静地包围着她,在刺骨的寒意一点点吞噬着她的温度与生命时,也始终有着异样的,让人想要就此放弃挣扎,沉入安眠的温柔。
仿佛死神的拥抱。
她的指尖在长袖的掩盖之下微微颤抖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她一刻也没有退缩。
她面对过来自地狱的恶魔,被死亡的火焰焚烧过,她失去了一切才拥有自己哪怕面对神明,她也再不会屈膝。
周围一片死寂。这片被创造出来的森林里之前甚至有着婉转的鸟鸣和幼鹿稚嫩的叫声,却不知何时全然沉寂下来,只有亚伦曼西尼还在站在原地,惶恐地低垂着头,似乎仅仅一个幻影,已不是他能够直视的神圣。
莉迪亚站得笔直,直视着男人缺乏表情的面孔,瞳孔猛然一缩。
她看见了从男人的发间隐约露出的尖耳这是个精灵?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更多的东西从记忆中涌了出来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会觉得眼熟。
“现在,你可以看见了。”
精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我并不是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