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尼丝扭过头,凑在镜前仔细打量她刚刚描好的眉梢,一不留神,却把眼角的细细的皱纹看得一清二楚。
她怔了怔,恍然想起,再过两年,她也就满三十岁了。
三十年的生命……她到底拿来干了些什么?许多穷苦人家的女孩儿甚至活不到这个年纪。
怔忡间,眼角的余光里有人影闪过。她警惕地转身,一句咒语还没出口,便认出了那突然从屏风后冒出来的男人。
“……嘉德卡洛斯”
她恼怒地直呼其名:“你在干什么?”
嘉德显然也十分惊讶。他皱着眉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无声无息地关闭的暗门,又看了看面前怒气冲冲的姐姐,眉心拧成一团。
“这条路怎么会通到你房间里?”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更像是带着愤怒与指责的质问。
“我怎么知道”阿格尼丝毫不退缩地瞪着他,“难道你觉得这是我挖出来的吗?”
她的心砰砰直跳,有种莫名的恐惧……当然不是因为此刻黑着脸站在他面前,好像他半夜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是她的错一样的弟弟,而是因为……她还记得另一个夜晚,当她像现在这样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脸的时候,另一个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
她并不怕他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是不怕的。
“……你知道这条密道。”嘉德看着她,十分肯定地说。
“知道又怎么样?”阿格尼丝挑眉,“我可不像你,喜欢像耗子一样在地道里乱钻诸神在上,就没人阻止你吗?父亲和茉伊拉知道你已经把这样在城堡的密道里四处乱窜当成一种乐趣了吗?”
一丝狼狈从年轻骑士的脸上掠过,但嘉德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我才没有把这当成什么乐趣我在新发现的入口留下了守卫我得知道每一条密道到底通向什么地方,才能保证这里的安全”
“你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吧。”阿格尼丝对比她小五岁的弟弟嗤之以鼻,“还是需要我去告诉父亲,对你这种独自一人查看每一条通道,保证这里的安全的勇敢又高贵的行为表示骄傲和敬意?真高兴至今为止你还没有掉进什么陷阱。或者困在什么地方出不来……哦,或许还得庆幸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来做客的安格斯夫人那两个漂亮的女儿,否则这会儿女孩儿们的惊叫声已经引来卫兵。而无论事情如何收场,明天一大早洛克堡里每一个人都会知道,嘉德卡洛斯半夜摸进了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外甥的妻子的淑女的房间里。至于他想干什么……哦,天哪,这还用问吗?男人嘛。他们大多数时候可不会用脑子来思考。”
微微的怒意和恐惧让她开口时毫不留情。嘉德的脸一时发青,一时发红,在她一气呵成的讥讽之中,甚至都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在阿格尼丝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他才找到机会恼怒地反驳:“如果不是发现这是你的房间,我才不会跑出来”
“……所以我该称赞你的谨慎吗?”阿格尼丝突然有些哭笑不得,“这城堡里闹鬼的传言到底有多少是因为你?”
“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嘉德几乎暴跳起来,“而且我已经抓住了那个扮鬼吓人的凶手”
阿格尼丝一时语塞如此的天真……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啦,你说怎样就是怎样。”她摆摆手,突然失去了继续争执下去的兴趣。“不过,说真的,别再这么一个人四处乱钻了,你完全想象不到黑暗里都隐藏着些什么东西。”
或许是因为她柔和下来的语气,嘉德并没有再气急败坏地反驳,而是悻悻地哼了一声:“说得就像你知道一样。”
那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也提醒了他。
“……为什么你大半夜的还在画眉毛?”他狐疑地问,“你还想去哪儿?”
阿格尼丝的眉毛只画了一边,而且画得极粗,否则他大概也看不出来。
阿格尼丝撇了撇嘴:“你的语气简直跟父亲和欧格登一模一样……”
意识到她提起了已经逝去的兄长让她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抓起桌面上一个小小的荷包砸向自己的兄弟。
“别忘了你是我弟弟。”她提醒他,“我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
“……别告诉我你一直在用这个通道溜出去跟其他男人约会”嘉德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那又怎样?我是你姐姐不是你妻子”阿格尼丝吼回去,“不然你想我怎样?披着黑纱守在我丈夫的墓穴里哭泣一辈子吗?
她在类似的指责之下从不示弱。
她从不认输她知道人们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些什么。她知道父亲的沉默和茉伊拉的叹息,她知道她做错了许多事……但她依旧不甘心为那些无法挽回的错误陪葬,哪怕那些错误已经像蛛丝一样,在她的挣扎之中越来越紧地束缚在她身上。
嘉德怒视着她。那是阿格尼丝所熟悉的目光,愤怒,鄙夷……和痛惜与关切。
她不知道前者与后者哪一种更让她心烦意乱。
“……再说你实在不会观察女人。难怪到现在也没人肯嫁给你。”她不自觉地让步了,“谁说我在画眉?我只是在把妆卸掉而已”
她确信嘉德看不出画了一半和卸掉一半的妆有什么区别。
嘉德犹豫了一下。
他们一起长大,就算不怎么聪明他也看得出阿格尼丝是在表示停战,而他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