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没有在阿格尼丝的房间待太久。至少今晚。他没有那个心情。
洛克堡的密道蜿蜒如掘地虫的洞穴,错综复杂地连接着许多地方。拐上通向一处被废弃的地窖的通道时,安特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不知不觉间。他对这些黑暗中的通路,已经几乎比对洛克堡里回环往复的走廊还要熟悉。
塔伯在那里等着他,举在火把照亮了他并不比安特好看多少的脸色。
在他身边,一张陈旧发黑的木桌上躺着一具尸体,被一张毯子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安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揭开毯子的一角,低下头。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张安详如沉睡的脸色。
罗威尔?特纳……
死去的圣骑士依旧清隽而儒雅,那张开始发灰的面孔却在昏暗的光线中,突然与另一张更年轻的、满是血迹的面孔重叠起来。
安特不自觉地像被烧到手一般把毯子扔回去。后退了一步。
“他怎么死的?”
他低声问道,像是唯恐惊醒了什么。
“被一刀扎进了后背……又被射了两箭。”
塔伯从桌边拈起一根长箭,安特扫了一眼,脸色更加阴沉——那是洛克堡和斯顿布奇的守卫配备的灰羽长箭。箭尖是尖锐的三棱。上面暗红发黑的血迹还没有洗净,看起来阴森可怖。
他的确一直在试图削弱水神神殿的势力,至少摆脱肖恩的控制……但现在还远远没到跟对方撕破脸的时候。如果被人知道一个水神的圣骑士可能死在他的守卫手中……还是罗威尔?特纳这种与人无争,受人尊敬的圣骑士,他的麻烦比杀了博雷纳不会小多少。
“芬格发誓说这绝对不是他的人干的。他们找到那个洞穴的时候,罗威尔就已经死在那里,昏迷不醒的莫里斯伯爵夫人则被捆在一颗多赛特树下……”塔伯一脸忐忑地告诉他,“旧街市场的人保护着那个把罗威尔带过去。摆脱了我们的监视的男孩,但我猜他其实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似乎没必要因此而惹怒旧街市场那些家伙……”
安特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让塔伯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个国王不该惧怕他的臣民。
“……我可以立刻让芬格把他抓回来。但我还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虽然脸有点发白,他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安特烦躁地摇了摇头:“忘掉那个男孩儿吧……拉图斯家的人呢?”
“逃向了红柳河上游,他们还在继续搜寻,但那里的水道出了名的复杂……也许我们可以找个牧师来帮忙?他们有种法术可以定位曾见过的物品。我听说那个精灵背着一对看起来很古老的双剑,魁克?格瑞姆见过它们……”
安特再次摇头:“魁克已经知道得够多了,我可不希望被他捏着什么把柄。”
他不想摆脱一个神殿的控制又被另一个神殿盯上……但塔伯倒是提醒了他另外一件事。
“他的剑和盔甲……”他指指长桌上罗恩尔的尸体,“扔在哪儿?我可不希望水神神殿里的人找到洛克堡来。”
“绝无可能。”塔伯毫不掩饰他的得意,“我把他身上所有的东西,连同他的衣服都扔进了熔炉,就像……”
他突然闭上了嘴,眼神闪烁着,低下头去。
十几年前他就已经做过同样的事……但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行为。
安特沉默不语。所以他才会给塔伯如此多的信任——那是他们共同的秘密……也是他们将永远不得不共同承担的罪行。
他们的灵魂会坠向何处?……那是他从来不敢细想的问题。
但那时做出的,几乎只能以懦弱来形容的决定,完全掩盖了他所犯下的错,至今也无人发现。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他不止一次地怀疑,是否真有诸神俯视着这个世界。
“……烧了他。”
凝视着罗威尔的尸体,他轻声给出了同样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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