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塔普镇比诺威记忆中的多了几分生气,但狭窄的街道依旧满是泥泞,散发着精灵难以忍受的各种腐臭。成群的小孩子在街上打打闹闹,全不在意溅得满是是泥……也全不在意带着满身的泥撞到精灵们的身上。
诺威几乎是带着笑意看着林德板着脸抓住一个孩子的手,一声不响地拿回自己的钱袋,又忙不迭地放开那只黑乎乎的小脏手,拎着染上一并不怎么明显的污渍的钱袋皱眉。
精灵的确不懂人类那些花招,但天生的敏捷让他们不是容易被偷盗的对象,镇上的人大概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
诺威不明白兰斯会为什么会带着他们住进镇上的旅馆,面对人们好奇的目光和停不下来的窃窃私语。显然,他们不喜欢人类,更无法容忍像塔普这样脏乱的小镇。这些天里,他们一直选择露宿野外,而不是住进沿途的小镇里残旧的人类小旅馆。
他有些好奇,但必然不会有谁给他答案。一路上几乎再没人跟他说过一句话,那是他预料之中的情形,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因此而难过。即便他在同族之中的朋友还不如人类多……他毕竟还是个精灵。
他们沉默地一路向南走,看情形似乎是打算把他带回格里瓦尔。诺威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能回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对维奥莉塔来说,拥有一个被当成囚犯带回故乡的哥哥。大概还不如没有……
那群乌鸦一直跟着他们。即使是在他们踏入塔普之后,仍能在屋顶和路边的树枝上看见那些黑色的鸟儿。
它们在保护他,以一种多少令人有些恐惧的方式。
诺威的朋友里没有法师——人类的法师总是古古怪怪。即使是擅长与人类打交道的诺威也觉得难以应付。想来想去,精灵意识到,自己大概欠了远志谷里那位素未谋面的老法师一个人情。
以及,欠了伊斯一个人情。
虽然兰斯什么也没说,但当诺威提起那条冰龙时,兰斯脸上的神情可不怎么好看,那意味着他们已经打过交道。而伊斯显然不怎么客气。
如果伊斯知道诺威无视他的警告,反而自投罗网,大概会气得够呛……
关门声打断了他思绪。一路上那两个寸步不离的剑舞者居然把他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他们是终于相信他不会逃走了吗?
精灵对自己苦笑着。躺在了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如果连他都有机会回到格里瓦尔接受审判,那么泰丝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他却比意料中更快地沉入睡眠。杂乱的梦境一幕幕闪现又消失。泰丝如火焰般跳跃的红发是其中唯一的温暖。
把他从梦中惊醒的是一身粗哑的鸣叫——他越来越熟悉的乌鸦的叫声。
醒来的瞬间他感觉到急速落下的武器带起的尖锐的风声。本能地迅速滚到了一边。
一柄短剑擦着他的脖子扎向枕头,还未碰到那粗糙的布料便在半空中改变了方向,锲而不舍地追着他的脖子。
诺威抬腿一脚踢了出去,同时顺手抓起枕头,扔向敌人的脸。在敌人不得不闪避时翻身滚下床,抡起床边的椅子就往对方的背上砸。
袭击者轻巧地闪开,诺威这才看清对手一双尖尖的耳朵在黑暗中那清晰的轮廓。
一个精灵。那矮小的身材不属于与他同行的任何一个……
目光滑过精灵脸颊边模糊的黑色纹路,诺威浑身一震。手中的木椅无力地落下,脑中一片空白。
——只有一种精灵会在自己的脸上刺青……他还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黑暗中的舞者。不为人知的死神。他的出现已经宣判了他的结局。他将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既没有罪名,也找不到凶手……
难怪那两个剑舞者会避开。他们大概只是押送者,却不是行刑者。
——如此虚伪又荒谬的坚持。他倒宁可他们有勇气自己动手……
一瞬间像是连血液都凝结成冰,诺威心如死灰,完全失去了生存的**。即便反抗也是徒劳的,影舞者是久经训练的杀手,而他身上连一件武器都没有。
他冷笑着扔下了椅子,直视他的死神。
月光照进一双浅褐色的眼眸。那显然还年轻的影舞者有一刹那的犹豫,但随即挥起短剑,目标依然是他的脖子。
一只乌鸦犹如一道黑箭般直冲过来,发出一声惨叫,飞溅开的血液和飘散在半空的黑色羽毛让诺威心中一惊,怔怔地向后退了两步。
影舞者显然同样吃了一惊,但当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他骤然再次发动了攻击。
随随便便挂在门框上的木门被猛地撞开,咒语声中,一阵刺目的白光让诺威都忍不住掉头闭上了眼睛。
等到模糊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晰,兰斯也已经出现在门边。
“怎么回事!”那精灵厉声质问,目光惊讶地在那里的诺威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到地板上那只死掉的乌鸦上,然后才转向那擅自闯入的陌生人。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他喝问,手伸向了腰间的长剑。两个剑舞者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他身后。
“干什么?”破门而入的男人无辜地摊手,“我刚刚救了你同伴的命,难道不该得到一句感谢什么的?精灵不是很有礼貌的种族吗?”
兰斯疑惑地望向诺威:“他救了你?”
诺威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起来并不知道影舞者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