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什么瘟疫呢。”
娜里亚说。
她把满头黑发高高地挽了起来,收拾得十分利落,连撇嘴的样子都让埃德觉得爽快又好看。
“你们听说过黎明女神的老祭司吗?”她问,“奥罗拉?李……老实说,好多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毕竟她都已经快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黎明女神的大祭司其实还没有霍伊特?拉瓦尔年长,看起来却要衰老得多。她干瘦得像一棵快要枯死,却依旧生得笔直的老树,在即将倒下的那一刻,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她做了个……大概算是预言?”娜里亚说,“就在前天,在斯托克喷泉广场……”
斯托克喷泉广场是斯顿布奇最热闹的广场之一。一开始甚至没有人多少人留意到那个坐在喷泉边,垂着头像是昏昏欲睡地沐浴着阳光的老人,哪怕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袍——在斯顿布奇,牧师可并不少见。
然而她突然起身,浑浊的双眼望向天空。当她开口时,午后灿烂的阳光骤然冷下来,天空并没有乌云四合,原本明媚的蓝色却像是滴入了浓黑的墨汁,变得阴暗而浑浊。凝固的空气里,仿佛有巨大的阴影无声地降下来,笼罩了整个城市。
其实,并没有人完全听清她说了什么……除了最后一句话。
“黑塔将倾,流水将涸。”她说,“黎明将逝,永夜将至。”
那句话太过清晰。它响在每个人耳边,响在他们灵魂深处,回音袅袅,不肯散去。
接二连三的灾难,种种不祥之兆,早已让斯顿布奇的人们惶惶不可终日。而那句话……就像一声终于被敲响的丧钟,沉重悠长,击碎了所有自欺欺人的侥幸。
“更糟的是,说完这句话,她就死了。”娜里亚并不想对死者不敬,但在她看来,这位大祭司实在有点不负责任,“她像根木桩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直没有闭上眼睛。很长的时间里都没人敢靠近她,直到黎明神殿的牧师赶来……其中有你那位朋友,约克?特瑞西。”
直到那时人们才知道,死去的是奥罗拉,那位已经被人遗忘的老祭司。
恐惧像生了翅膀,飞快地散布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那天夜晚爆发成几乎失控的恐慌。
“‘北方的天空有颗星星坠落下来,毁灭了整个巴拉赫。’”娜里亚再次撇嘴,“斯顿布奇就是下一个。而奥罗拉的死是因为泄露了诸神的安排而遭到了惩罚——斯顿布奇已被诅咒,它的灭亡不可避免……谣言差不多都是这么说的。”
即使有人对此表示疑问,认为那道光事实上是从地面刺向天空,就像不久前的那一晚一样……而后,也很快便有消息从洛克堡传出,告诉人们巴拉赫城还好好的,并没有倒霉地被哪颗星星砸中。
那是真的。但本该随之出面安抚人心的神殿,却多半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再加上,谁都知道,国王已经离开了斯顿布奇前往普罗利安的别宫,太后也将不日启程去‘避暑’……”娜里亚摊手,“还有什么能把人们留在这座‘永夜将至’的城里呢?茉伊拉派人来找过你……是我告诉她,既然无法阻拦,那就让他们走嘛,索性一块儿带去普罗利安,建一座新城——反正她原本也是要建的。”
茉伊拉沉默了很久,点头接纳了她的建议。
城门洞开,即使夜晚也不会关闭,还有士兵维持秩序。想要前往国王所在之地的,自然有人安排,想要去往其他地方的,也能迅速得到许可。这样一来,离开的人反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城门附近看起来的确闹哄哄的,选择留下的人却也还能正常生活。斯顿布奇人骨子里有种岩石般的顽固,不到最后一刻,让他们抛弃自己的家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有些人甚至只是从城里挪到了城外。”娜里亚觉得这简直有点可笑,“很多人就待在西城外的新城区……也不知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那可是在黑塔脚下!他们就那么笃定就算‘黑塔将倾’,也只会往城里倒,不会砸到城外吗?”
埃德安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有巴拉赫的前车之鉴,他觉得能让人们在灾难降临之前离开斯顿布奇应该是件好事。但巴拉赫有克罗夫勒运筹帷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斯顿布奇的情形……虽然也没有失控,却怎么想都透着点怪异。
另外,茉伊拉不得不推迟了离开斯顿布奇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她固执地认为自己只能是最后离开的那一个。
“我想你最好去见见她。”娜里亚犹豫了一下,还是这样告诉埃德,“我觉得她好像根本就不打算离开了。”
她一直知道茉伊拉这个太后做得并不轻松……却也从未见过她那样毫无生气的样子,像朵快要枯萎的花,勉强保持着最后一点色泽。
埃德点头,换了衣服匆匆赶往洛克堡,却在半路被人拦住。
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约克?特瑞西,再也没有他们初次见面时那种因为年轻和自信而不自觉地生出的、仿佛连一身白袍都会跟着发光的神采飞扬。他脸色晦暗,心事重重,并不否认他其实一直紧盯着他们家的大门,就等着埃德回来。
“我去找过你……”他说。
埃德知道。照娜里亚所说,这两天有不少人来找过他,或在附近徘徊窥视。连多利安,他的管家,都曾忧心忡忡地跑来,却又在娜里亚问起时吞吞吐吐,似乎并不是为他担忧,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