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细细的光索从符文的正中探了出来,仿佛春雨之下刚刚探出地面的、纤细柔弱的藤蔓,飞快地向上伸展着,无声地缠绕在巨龙的爪子上,然后迅速攀上它的身躯和双翼。
巨龙低沉的笑声听起来甚至没有多少讽刺——它只是觉得有趣。
“你以为这样就能再次把我禁锢在这里?”它说,“就凭你?”
“……你不该骗我。”埃德低声说。
“我骗了你吗?”巨龙饶有兴致地反问,“哪一句?”
埃德不吭声了。从头到尾,它或许确实没有骗过他一句……是他自己跃跃欲试地要为它破坏符文,也是他自己提出用它的自由换回瑞伊的生命。
也许正因如此,才格外地不甘心。
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伊斯对斑叶龙的评价简直一点也没有错。
巨龙舒展身体。已经勤勤恳恳地绕了它一圈又一圈、几乎完全将它包裹在其中的光索颤巍巍地一抖,瞬间黯淡下去,无力地消散。
它听不懂埃德吐出的那句咒语,但这点束缚对而它而言简直脆弱得不值一提。
斑叶龙低头凝视着埃德。
它的影子时隐时现,并不十分清晰,但它金黄色的双眼异常明亮,就像燃烧在半空的火焰……或天空中不灭的星辰。
埃德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
身后就是冰冷的石壁……他退无可退,不禁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他无法掩饰的恐惧消除了巨龙最后一丝不安——这样一个软弱又无能的人类,又能做些什么呢?或许有一天他会变得更加强大,毕竟,他的确个“奇迹”……一个被强行塑造出来的奇迹。
他的命运早已注定。
“给你一点小小的忠告,”它开口道,“所谓‘奇迹’,就是本不该存在的东西。以及……”
它扬起双翼,身体渐渐化为无数光点,每一个光点都闪烁着它像是嘲弄,又似乎满怀骄傲的声音:
“龙永远是龙。”
埃德沉默地看着所有光点从他眼前消失,浓重的黑暗降临在这个曾经明亮如永昼的水晶宫殿——它如今更像个坟墓。
紧握的双拳直到此刻才能够放开。他靠着石壁滑坐在地上,在黑暗里茫然地大睁着双眼。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成功——他的呼唤得到了回应,而那条龙似乎并未察觉。
他的“咒语”,是一个名字,温润而婉转,像是精灵们拨弄的琴弦上流泻出的音符。而牵扯出那条光索的咒语,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无需出口。
我好像有点厉害呢。他想。
但是好像又没什么用。
那回应如此微弱。即使他唤醒了他,给了他一点力量,让那被“吞噬”的灵魂能够继续存在下去,他能像从前那样,牵制住另一个灵魂吗?
那么骄傲而强大的,巨龙的灵魂。
伊斯说不定会有点高兴——他突然想到。任何一条巨龙的存在,对他都似乎是一点安慰……即使那只是个幽灵。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爬上石壁后高高的台阶。
门外有灿烂的阳光和潮湿的海风,天空碧蓝,雪白的云朵堆积在天与海之间,眼前白色的小岛,恍然就是其中的一朵。
渗透在血液中的寒意被彻底驱散。埃德打了个哆嗦,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这一切,居然都不是梦呢。
瑞伊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她甚至都不肯找个树荫避避阳光,就那么笔直地站在一丛发蔫的薰衣草旁,满头白发雪一般耀眼。
“……他走了。”埃德走到她面前,蔫蔫地低头,“抱歉。”
片刻之后,他得到了回答。
“你救了我的命。”瑞伊说,“然后你跟我说抱歉——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这不是抱怨,只是有点无奈的疑问。
“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你似乎并不怎么奇怪。”瑞伊说,“那条龙告诉你了吗?”
埃德点点头。
“你是个私语者。”他说,“这里是白石岛,私语者们的隐修之地……他来过这里。”
“就这些吗?”瑞伊皱眉。
“呃……他说你想带赛尔西奥来这里,看看是否能唤回他的灵魂,但没有成功。”埃德回忆着伊斯总是过于简短的叙述,“他说他在附近跟一群雇佣兵和海盗打了一架。贝林成了那群雇佣兵的首领,塞尔西奥和他在一起。”
“我不是问这个。”瑞伊叹气,“关于白石岛……和萨克西斯,他没跟你说别的吗?”
“……他说,‘岛上大大小小活的死的都不太正常。’”埃德只好据实以告,“‘最好还是当他们不存在。’”
瑞伊的眼神沉了下来。
“萨克西斯一定告诉了什么。”她说。
“如果那是我需要知道的,他一定会告诉我的。”埃德下意识地为朋友分辩。
“……我有指责他不怀好意地向你隐瞒什么吗?”瑞伊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像只随时准备炸毛的母鸡一样护着他?那可是条龙,不是个蛋。”
埃德讪讪地闭上了嘴——他怎么就忘了瑞伊的嘴能有多毒呢?
“不过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瑞伊说,“龙永远是龙。萨克西斯花了几千年的时间也没能改变这一点,被人类抚养了十几年,真的就能影响一个继承了千万年祖先记忆的灵魂吗?”
龙永远是龙。
两个不同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埃德的心沉了一沉,说不出的难受。
但他无法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