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芩想让这个道士带自己下山,最好,这道士能把她带到山后的江陵城去。
这个想法委实有些大胆;因为若是离开了伽蓝寺,离开了八石岭,聂小芩的魂气便顷刻间会被削弱。而这些孤魂野鬼之所以能够维持人形,都是靠微弱的魂气——几缕碎魂来维持。
而究其原因,是因为聂小芩的尸骨葬在八石岭上,若是死者的魂魄距离尸身太远,便会湮灭。好在伽蓝寺灵息充沛,对这些山妖鬼魅很是滋养,聂小芩也乐得一直住在这里。
遇到燕今歌之前,聂小芩打算自己下山,大不了就把自己的骨灰坛挖出来带身上。只要魂魄不离尸身太远,就不用担心魂灵湮灭。
但此做法却风险十足:一是因为聂小芩没什么法术修为,如若遇上吃人吃鬼都不挑的大妖,打是打不过,跑也跑不掉,那她的鬼命就不保了;二是因为这山下的凡间,会驱妖捉鬼的人实在是太多,若是一个不小心被那些修士逮到,最后的下场也逃不脱灰飞烟灭。
伽蓝大殿里,聂小芩静静望着燕今歌,一阵思来想去,心中慢慢有了决定。
燕今歌余光发觉聂小芩在看他,当即冷眼回望,一张脸上面无表情;虽然没说话,但那副神情似乎是在说“有什么话就说。”
当然了,燕今歌心里绝不会想得如此客气,他想的大抵是:有屁快放。
嘲荣瞥见这白脸道士一副骄矜模样,心中顿时怒意翻涌,他冷哼一声,呲着血盆大嘴恶狠狠地开口道:“狗东西,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
燕今歌一听,顿时循着声音看向了嘲荣。虽然此刻他躺在地上,正被一鬼一兽居高临下的望着,但他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看他那神态,甚至有几分不在意。
也不奇怪他现在还能维持镇静,毕竟在春秋宫里,天天要做出一副冰山雪莲的姿态,伪装之术必然炉火纯青,就连神目千里的师尊都看不清他,更别说这荒山野岭里的小妖精了。
尽管如此,燕今歌也不是没有丝毫破绽——能看穿或者说戳穿他这副寒冰面具的,不凑巧,正是那个上窜下跳的小师弟,奚北风。
究其原因,燕今歌自己也说不清,明明一个喜闹一个喜静,可某种程度上,两师兄弟却有莫名的默契。
聂小芩倚坐在嘲荣背上,她秀眉一挑,侧过眸子对嘲荣笑道:“既然是要找他麻烦,不如就让他将功赎罪好了。”
嘲荣一听,登时疑惑万分,他不解道:“什么意思?怎么叫让他将功赎罪,把伽蓝大殿变回去?就凭他!”
不怪嘲荣有此一问,要是能轻易就把伽蓝大殿复原,他也不会如此焦躁恼怒。
这座古刹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破破烂烂了。那时候,庙老僧也老,伽蓝梵刹中只剩下最后一位老僧。
后来老僧到了圆寂的时候,嘲荣一直记得,那日,八石岭和往常不大一样,平时少有生灵踏足的寺庙门口,居然窜窜跳跳,围挤着着许多山里的小妖精;说起来,紫蛛娘和狸猫郎就是那时候在伽蓝周围安了家。
那日,嘲荣是被诵经之声吵醒的,他一睁眼,只见天上尽是一派祥云瑞气,地下满是山妖精灵。他霎时一个激灵,赶忙化了形跳进庙中,往老僧的居所殿跑去。
在木栏长廊上奔跑着,飘落到地上的枯叶被他踩得吱喳作响。
不知为何,嘲荣似乎猜到了答案。当他扒开居所殿的木门,只见老僧闭目微笑,手里拈着一朵小花。
他怔怔走上前去,却再也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老僧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轻轻抚摸他的头。
嘲荣像小狗一般,他轻轻蹭了蹭老僧的破烂袈裟。须臾,只见老僧手里的小花竟如风吹雾散般轻盈消失了。
一道流光自上而下缓缓散开,转瞬之间,灵光四射,嘲荣只听到老僧的声音从虚无中传来——“心执便是心空,无量即是刹那,一切有情,一切有时。”
语毕,光芒更盛,嘲荣被炫目的白光刺得难以睁眼。
须臾过后,光芒渐渐消逝,嘲荣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居所殿中的老僧不见了,他方才所坐的地方,竟然落了一席花叶。
不仅如此,这间居所殿早变得焕然一新——墙皮脱落的灰墙重新染上了从前的绘色,破破烂烂的榻席也铺上了新的床被,更别说腐朽破败的木门和窗棂,全都成了一派新景。
望着四周的奇景,嘲荣只剩目瞪口呆,忽然,一道流光飞逝,嘲荣赶忙抬眼,却见一室流光飞出了木窗棂。他猛然回神,一转身便追着流光跑去。
踏上木栏长廊,枯叶换了一地落花。
跑过长廊,流光消逝在了伽蓝大殿门口。等嘲荣追着流光疾风掣电般冲进大殿,只见殿中供奉的神佛正满目笑意望着他,嘲荣惊诧无言,只是胆怯的站在大殿中央,愣愣望着高台上的神佛。
风吹花落,满殿沁香。
神佛睁着一双笑目,明明没有开口,却有声音传来——“尘本非尘,何来有尘。处处归路,何必找路。”
语毕,殿内梵音响彻,吟诵空灵。嘲荣发现,不仅老僧的居所变了样子,连着大殿也焕然一新,他猛然回头,只见伽蓝殿外的小院也是一派洁净清灵之景,满院鸟语虫鸣,落花飒沓。枯枝败叶,斑驳朽木都不见了。
“这是......!?”嘲荣一脸惊奇。
“此为本心。”虚无中,不知是谁在回应嘲荣。
听到这番答复,嘲荣只觉身体里正隐现出一阵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