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听了采薇的话,心下微闷,她迈步走出观湖亭,蹙眉思索。
她这短短的十三载人生可真是一波三折,经历了寻常人一辈子都无法经历的种种,叫人不知余下路途该如何去走。
第一次从喜嬷嬷口中知道林姨娘的时候,她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喜的是像秦姨娘那样粗俗对待她的人不是她的生母,她的生母另有其人。悲的是,自己的生母也和养母一样,有着并不光彩的事迹。
明曦不禁苦笑,这命运可真是万中无一。生而为人庶女,她打从一落地开始就注定低人一等,对此她无可奈何,怨不得旁人,一切天定,但奈何她又没有母女缘分,嫡母不喜,养母怨恨,生母又逝……
秦姨娘已经离不开乌香了,那种东西,量少为药,多则为毒。想来至今她已毒入内里,不能停用了。
可是乌香乃外邦传入,珍贵异常,本来以她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银是万万供养不了的,因为明止,她才能时不时的变卖些器物来周转。
“你将银子给她了吗?”明曦沉声问。
“给了,不过……”采薇皱眉道:“姨娘说那些都太少了,不够用。她还让你……”
“让我去和明止多要些钱,还是让我把所有首饰都变卖了?”
明曦苦笑,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哀伤。采薇就低头不说话了。
走过好远一段距离,采薇才提起勇气开口:“姑娘为何还要管秦姨娘?”
这是采薇一直不能理解的地方。秦姨娘对五小姐一直不算好,之前小姐不知道出身也就罢了,如今既知道了,怎么还对她一如既往呢。
“她虽不是我生母,对我也少养教之恩,可我却不得不去管她,即使我和她只是名义上的关系。”明曦缓缓叙述道。
只是还有一句话明曦并未说出口:因为这是我娘欠她的,她欠她一个孩子,我便还她一个,再公平不过了。
当年的事情如今已无迹可寻,她虽知一些始末,却也不能说林姨娘全然无辜。
……
当天夜里,她和苏明止一起安眠。晚饭过后,苏明止就叫丫头抱了锦被来,说要和她一起共寝。
“咱们已经许久不曾如此睡过了……”明止的声音在暗夜中传来,带了一点怀念和感慨。
月光洒满了窗扉,屋子里没有留灯,却可隐约见人影。明曦侧卧着,她睡在外侧,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苏明止亮晶晶闪着光的眼睛。苏明止今夜有着说不出的感觉,第一次,明曦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沉稳。
屋外细听可辩虫鸣,房间里却静静的,此时早已是月满西天,时候已晚。
见无人答话,苏明止也侧转过身,与明曦面对面。
“我知道你也没睡……”明止望着她,轻声开口。
她的确未曾入睡,闻言轻轻睁开眼眸,“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明止笑,说:“你睡觉总爱平躺,如今你可是侧卧着,再说,这床也不是很小,足够我们躺成螃蟹。你看,很容易被发现的好吗。”
明曦听了,了然道:“原来如此。”
“为什么睡不着呢?”明止问。
“我今天和采薇去看了秦姨娘……”
明止急呼:“她……,姨娘又为难你了?”
“又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只是,总问我要银子是真的。”明曦扶额苦闷道:“我从小她就是如此,如今该早习惯了。”
双眼被右手遮挡,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无声隐没在明曦乌浓的鬓发间。
见明曦如此泄气的言语,明止劝道:“你只在她身边呆了几年而已,纵使她是你姨娘,也没有这样乖顺的。”
“我如何不……知道,只是不得……不去供养她,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声音已是哭到发颤,终是泄露了主人极力想要隐藏的真实情绪。
“你哭了!”苏明止听出不对,去摸她的脸,一碰,她已是泪流满面。
“怎样这样傻,不就是银子?她要咱们给她便是。你若没有,拿了我的也是一样,却不值得这样哭。”
明止又哄劝良久,才让明曦止了委屈。她知道明曦哭不只是为了些黄白之物,她哭,是因她承受了本不该由她承受的重压。
明止不由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想到姐姐将要不久于人世,想到自己惨死于宫廷,身上就止不住的要发抖。
不行,这一次的人生她不要再如前世那般收场,只要,只要大姐姐不出事,就可以改变了。在心里,明止如此对自己说。
“四姐,你怎么这么晚也不睡?”
暗夜中明曦略带鼻音的声音响在苏明止的耳旁,引得明止微微一叹:“没有什么,只是想大姐姐了。”
明止早已不知在何时坐立起来,明曦刚哭过还水盈盈的眼睛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微弱的月光隐隐约约映照出少女圆润的肩头,她低垂着首,以双掌撑额,看起来莫名哀伤。
明曦也坐起来,她凑近明止,低声道:“我听说祖母已经向宫里递过牌子了,想来过不久就能入宫,那时就能见到了。”
月光过于轻柔,照不见明止面上浮起的些微苦笑,因此明曦未能看到她悲哀的模样。
“但愿如此了。”明止回道。她的重生牵扯了太多,只皇位的更替这一项就不得了,她不能与别人说重生的密事,不能与薛氏说,将来也不能与太子妃姐姐说,此时当然也不能向苏明曦透露。这是一个秘密,必须无人知晓。
“夜深了,快去睡吧。”明止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