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去城里,那就是去享福了。
村里就有一个老太太,她儿子去城里上班了,后来就把老太太接去城里了。
全村人都说,老太太是去城里享福了。
现在,他的三姐和四姐也去城里享福了。
不带他。
狗剩儿的心里满满的全是悲苦。
他转过身,无力地拖着腿,往回走。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三姐四姐都跟着二姐,坐上二姐开的汽车去城里了。
可是,那也是他的二姐,不是吗?
是他的二姐。
应该说,那首先是他的二姐,然后才是他三姐和四姐的二姐。
因为他才是这个家里最重要的那一个人。
三姐四姐算个啥,在他狗剩儿面前啥都不是,居然就能坐上二姐的汽车去城里享福去了。
凭啥他不能?
他当然能啊。
为啥刚才三姐四姐偷偷摸摸的,号称是上山割草,却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来到这条往城里去的必经之路上,藏在玉米地里等着。
她们为啥不敢光明正大地去坐上二姐开的车?
还不就是因为她俩不够资格吗?
谁有资格坐上二姐开的大汽车去城里逛去?
那当然是他狗剩儿啊。
一念及此,狗剩儿的心脏怦怦地跳得很快。
他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有力了。
虽然刚刚他还觉得很累,两条腿都沉重无力,可是此刻狗剩儿的心里就像是有一朵花在开放,他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去城里,坐上大汽车去城里,有无数好吃的东西在那里等着他。
狗剩儿就是被这么一股子豪气撑着,一路急走奔回家。
当然,因为这次没有绕那么一个大圈子,所以路程就很短,狗剩儿很快就奔回家里。
院子里只有刘铁强和王桂香两个人。
他们正在拿起家具,准备上工去。
狗剩儿急步跑到王桂香面前,大声道:
“妈,我也要坐二姐开的大汽车,去城里。“
“啥?“王桂香吓了一跳。
刘铁强也转过脸来。
狗剩儿提高了音量,大声道:
“我,要坐二姐开的大汽车,上城里去。“
“你胡说啥?“
刘铁强最先反应过来,气冲冲地吼了一声。
王桂香也急忙压低声音道:
“狗剩儿,乖,你还饿着吧?快去吃饭。我给你把白糖鸡蛋水又热了一遍。“
说着王桂香忙拉上狗剩儿的胳膊,将他往屋里拽。
狗剩儿完全没想到爹妈对待他的要求是这么一种态度,他气愤地甩开了王桂香拉他的手,大声叫喊道:
“三姐四姐都坐上二姐开的大汽车,上城里去了,凭啥她们能去,我不能去?“
刘铁强似乎被激怒了,他往狗剩儿面前迈了一步,恨声道:
“你个兔崽子,老实进屋里呆着去,瞎扯啥哩。“
王桂香似是怕刘铁强的拳头落到狗剩儿的身上,忙一把拖上狗剩儿,往堂屋拽,一面压低声音说道:
“乖,狗剩儿可乖了,狗剩儿是做梦了,说胡话哩,快来喝你的白糖鸡蛋水。“
狗剩儿心头的委屈突然一下子爆发了。
这么多天里他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这么久他压在心中的不甘和失望,一下子在他胸间炸开来。
他拼命地扭动着身子,奋力踢蹬着双腿,想要挣脱出来。
无奈王桂香是下了死力的,一双手臂如铁钳一般将他牢牢地?住,无法挣脱。
狗剩儿什么时候受过这个。
绝望如山一般压下来,委屈又如火山一般在胸间喷发,狗剩儿哇的一声,泼命一般哭叫起来:
“哇——,二姐开汽车,带三姐四姐去城里逛了,我也要去,我要坐汽车,叫二姐开汽车带上我,我要去——”
“啪”的一声响,狗剩儿没能喊完。
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狗剩儿只觉得脸上巨痛,头脑发晕。
他止住了哭叫,愣愣地抬头看着。
他爹刘铁强正站在他面前,气得脸红脖子粗,刚打过他的大巴掌还有些颤抖。
而王桂香还在死死?住他的身子。
他爹都下死手打他了,他娘却还在将他?得紧紧的。
任他爹继续打他。
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从前他爹只要想打他,他妈就会不要命地扑上来护着他。
可是此刻,他妈这是,这是在帮他爹按住他。
好让他爹能痛痛快快地继续打他。
狗剩儿这一回是彻底慒了。
他愣愣地呆立着,嘴里有东西流出来,他伸手一抹,是血。
他爹都把他打出血来了。
从前,他爹很少动手打他们几个小孩子。
他妈倒是经常动手打他的几个姐姐。
尤其是经常打他的二姐。
可也很少打出血来。
只有那一回他妈把二姐推到门框上,擦破了头上一块皮,流了血,还被他爹给狠骂了一通,说是不能把自家孩子给打得血呼啦啦的。
可是现在,他爹亲自动手,把他给打得血呼啦啦的。
还只是因为他说了实话。
他说了二姐开车带三姐四姐去城里。
他说了他了要坐二姐开的车去城里。
他就说了这两句话,都是大实话,都是没有任何毛病的大实话。
他爹就能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连他妈都掉转枪口,跟他爹一致对外,不,是一致对他了。
狗剩儿此刻都顾不上疼痛了。他不解地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