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易安忍不住想,这故事有点眼熟啊,霸道相爷恋上我什么的,还挺不错。
不过这故事在外头恐怕就不这么好听了。那些流言蜚语暂不去谈,单说府内,下人都是一片惊慌。听说夫人要净身出户,若是回娘家,大概只会带上一两个贴身的丫头,顶多再加一个马车夫。那一干侍奉她的,岂不就都失业了么。
众奴仆不敢去求相爷,只敢偷偷摸摸地来找小公子,哭哭啼啼地告诉他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不累又拿钱多的工作,不好就这么没了。来了一两次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公子原来是很好说话的一个,于是都来求他了,什么“母子连心”、“感情肯定是最深厚的”,“只要您去求她一定舍不得走”……等等。
小白慎行面对那些人自然不好意思说什么“母亲一点也不爱我”之类的,只能茫然无助地捧着那些人的泪水和言语。
毕易安躲在房梁上听着那些可怜的人哭诉,从早到晚,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后来索性把门锁上了,教他让那些人别来了,再来就当心自己的脑袋。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小白慎行眼神放空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消息是老管家告诉他的,后来来送过一次中饭和晚饭,相爷夫人都不知去了哪儿,没人想起来要告知这个儿子父母即将离婚的事,也没人询问过他的意愿。
毕易安沉默地陪着他,她没什么可安慰他的。
夜里睡觉时,毕易安迷迷糊糊间听见,小白慎行好像在哭,只是一抽一抽的似乎在拼命遏制。
她侧过脸,夜里乌七八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又把脸正回来,心里默默地道,数十秒钟吧。
十,九,八,七……
她没能数完十秒。她听着那一抽一抽的啜泣声,心想,受不了了。然后把身体挪过去,隔着被子和毛毯搂住了白慎行。
他还没有日后那么高大的身躯,抱在怀里还像个孩子。
毕易安轻轻地唱道:“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
那啜泣声渐渐地低了下去,消融在无边的夜里了。
隔天早上,相爷在早饭时下了休书。白慎行也到场。他的父亲坐在一碗冬瓜虾仁羹前,平静地念完了休书。然后他的母亲平静地接受了。
平静地仿佛白慎行也成了空气。
下午,白慎行的母亲穿戴好寻常女子的服饰,没有金钗,也没有玉环,一身衣服素白,只有脚下一双绣花鞋是喜红色的。
府外来了马车,妇人站在屋檐下,看着车夫将她的行李搬进搬出。有不少人好奇地张望着,却不敢走近,像黑暗里的老鼠。
白慎行和相爷也站在同一屋檐下,毕易安悄悄地爬到院里一棵大树上,接着枝桠看到外面的情形。
车夫将东西装好了,冲着夫人点了点头。她仪态万方地由丫鬟扶着,踩在小凳子上登上马车的前一刻,白慎行犹犹豫豫地张开了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
夫人却在此时蓦地回过头,沉默地看了一眼、白慎含的情绪也许谁也说不清。
白慎行心头一震,那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白郎,我走了。”她的视线转回了相爷身上。
后者淡淡地一笑,道:“你还是那么漂亮。”
“早就老了。”她登上马车,那辆马车疾驰而去,只留下一个背影和飞扬起来的尘土。
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从来没有带给过他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