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山下只有一间极小的旅店,店小二说,没有房间,全都住满了。他说此时正逢庙会,房间早就定出去了,一间都没有。二人实在要住,可以到隔壁村子去试试,又说,此地民风淳朴,入夏以来,很多人都睡在路边树下,很安全的。
莼之没想到会没有房间,暗暗为难,去年自己在临安住了半年破庙,一个人好办,住哪都行。如果带着陶陶,没有房间,等自己溜走了,她一个人睡在路边,万一遇到歹人,岂不是一桩坏事。
莼之还没说话,陶陶环顾四周,店里只有一个老头背对柜台坐在角落里,勃然大怒,一拍柜台:“你胡说八道!你这店里只有一个客人,怎么会住满?把掌柜的叫出来!这间店我买了!”
那伙计仍是满脸堆笑:“客官您有所不知,小店只有五间房,的确是住满了,附近是牛山市集,十分热闹,客人们都出去玩了。每年这个时候找不到房间的客人,总有几个口气大说要买店的,掌柜的交待过,除非他死了,不然是不会卖这个店的。您二位还是请到隔壁村子看看吧。”
陶陶一愣,紧接着问道:“那你们掌柜的什么时候死?”
想必掌柜的从未交待过伙计,遇到这种问题该如何回答,伙计扁着嘴答不上来,面上表情又想哭又想笑,眼睛直往前面瞟。
陶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小小的店堂那个背对柜台坐的客人是个干巴巴的瘦削老头。他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一碟软羊,一坛黄酒,一碟带皮生猪肉,一把割肉的小刀。桌边摆着张石凳,石凳上架着个精致的小炭炉,老头正在亲手烧肉,带皮的猪肉块被串到树枝上,在烧得旺旺的炭火上反复翻滚,在火上烧得吱吱响。
干瘦老头吃一口羊肉,端起酒杯抿一口,满足地长叹一声,又去翻那猪肉。猪皮里的油渐渐渗了出来,啪,啪,啪地滴到火上,每滴一滴,炭火就亮一次,猪皮变得油汪汪,香气四溢。
陶陶大剌剌地走过去,在干瘦老头对面的桌子坐下来:“喂,原来你是这家店的店主啊,我还以为你是客人呢,我和我师兄要住店,你还有房吗?”
老头看她一眼,笑眯眯地说:“姑娘你要不要吃块炙肉?”
“我问你话呢。”
“世间没有一件事比吃重要。先吃了再说事。”老头眯着眼,从炭炉上取下一条猪肉,递给陶陶:“饿了吧?”
陶陶犹豫了一下,没有接过来。老头面色一沉:“这么好的东西都不吃,还算个人吗?”
莼之见这奇怪的老头视吃为极大的大事,心念一动,上前一步:“老伯,我有一个炙肉的法子,你定然未试过。”
老头转过脸来,将串着猪肉的树枝递过来:“我以为,这已经是人间一等一的美味了。”
陶陶扑哧一笑,正要说话,莼之忙说:“小疯子,把你的盐巴拿出来。”
陶陶不知他要做什么,弯腰从靴子里掏了出来。
莼之将那猪肉浸入黄酒中,复又架到炭火上翻烤,酒香遇热迅速渗入猪肉中,莼之手持盐巴,在表面抹上几抹,继续翻烤,盐粒轻轻溶解,莼之将猪肉递给干瘦老头:“得了。”
老头闻到与酒香、烤盐粒混合的肉香,早已垂涎欲滴,迫不及待放入口中:“好烫,好烫,啊呀烫死我了,真好吃啊真好吃!”
莼之道:“还可以用茶粉或是石蜜裹着烤,风味也很特别。”
老头对着莼之竖起大拇指:“年轻人,果然会吃。这才是天下第一美味。”
陶陶又笑:“您真是没吃过好东西。”
老头眼睛一瞪:“你这小丫头,真会胡说。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姓魏,贱名富贵。掌柜的,你们还有房间吗?若有房间让我住下来,我可以和你一起交流烹饪的法子。”
老头睁大眼睛:“房间的事一会再说。小兄弟我跟你说,有件事儿太巧了,我叫吴有财!咱哥俩的名字,是一对啊。”
陶陶忍不住说道:“一个未富贵,一个无有财,人生还有什么希望?”
莼之哈哈一笑,老头也哈哈哈笑起来:“你这个女娃娃,有点聪明!若是烹调手段也和我这富贵兄弟一般高,也就勉强配当他的丫鬟了。”
陶陶柳眉倒竖,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我堂堂,我,我还不配当他的丫鬟?”
老头摆摆手,意思是要陶陶把座位让出来,拉着莼之坐下,又牵着他的手,诚恳地央求道:“富贵兄弟,你坐下来,你还有什么烹饪的法子,先说说。”
“这……”
“算了,等会再说,你坐一下,等等我啊。”说着将吃了一口的猪肉串捧着,一溜烟上了楼,许久也不下来。
陶陶等得无聊,坐在吴有财的座位上,见到面前黄酒,拱起手心,倒了几滴,伸出舌头舔了一舔,吐了吐舌头,歪着头道:“这酒真难喝。这老头是个乡巴佬,什么好东西都没吃过,也没喝过好酒。”模样儿娇憨之极,莼之又呆了一呆。
那吴有财却突然在身后怒道:“你胡说!”
两人抬头看去,吴有财站在背后,脸憋得通红,气极败坏地说:“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因为这酒是我的小美亲手酿的!”
陶陶背着手,板着小脸说:“你喝过的酒太少了。且不说临安大内的流香酒,蒙古的羊羔酒,就说湖州的六客堂,越州的蓬莱春,镇江的锦波春、浮玉春,建康的秦淮春,常州的金斗泉,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