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素雪落梅(1)
夜空是宝蓝色的,几片深灰色的薄云轻轻笼着,好像贵夫人长裙上小巧的蕾丝花边。夜,是沉寂而静谧的,微微冷峭的寒风有意无意地吹着,树林里有树木的枝条微微摇曳,像叹息,又像深沉而遥不可及的回忆。月亮的光辉微凉洒下,铺了一地晶莹的月华,像一层被风儿吹皱的银蓝色的轻纱。夜空好似一块莹莹的水晶,将这个空灵的世界罩住,剔透的背后,藏着故事——许多隐秘的、不能被世人知晓的故事。它们跟随点点星光,不曾被保留,也不曾遗失,静静的,在银蓝色的光芒中等人们来寻找。
一个人影在夜色中缓缓前行,弓着身子,如猫儿般小心翼翼,却笨拙地走着,打碎了一地月光星芒。一声鸟儿的啼叫惊醒了夜的时光。那道黑影斜了斜,最终还是稳住了步伐。正在那人想要提步快走的时候,一个戏谑的声音刺透了夜的宁静,骤然在天空中响起:“哼,俗话说事不过三,你这人倒也是有趣,试了这么多次,竟还不认命?”话音未落,一道白光瞬间划过,那黑影还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又是一声突兀的鸟鸣,有银蓝色的似练月华轻轻颤了一下,仿佛风儿纤长的指,于不经意间撩拨了夜的琴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就连袅袅的弦外余音都未能惊起任何响动。世界在沉睡,就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只是,真的不曾发生吗?真的没有留下些能够找到的遗迹吗?
翌日晨。
“去吧,把门打开。”一个少女的嗓音轻轻的,柔得醉人,却带着一股森然寒意,在清晨的空气中响起。轻轻缓缓,分量倒是十足。打扮干净利落的几个男子向那边的少女略略拱手,为首一人垂手恭敬道:“落雪姑娘,帮主最近似乎颇有烦忧,是与那两个叛党有关吗?”
那人对面,一个少女身着一袭雪白紧身裙,素净的颜色和她的一头白发浑然一体,都在阳光下绚丽得有些扎眼。她周身环绕着一圈淡淡银光,以白纱遮面。浑身雪白之中,竟只有那点艳丽的朱砂痣红得醒目。不是落雪,还能是谁?
落雪瞥了一眼那人,秀眉蹙了蹙,没有瞳孔的眼睛里闪动着一抹忽明忽暗的寒光。她开口,语气如常,带着她特有的、迷人的淡漠:“帮主说,他要见那个囚犯。”话落,便转身离去。素白衣袂蹁跹,于行云流水间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背影。那一瞬,仅仅是白色亦是让人微醺。
只是,无人对她回眸,或是驻足。那一切,仅仅是因为,那个背影属于她。
落雪向营地的最中央走去。以前,她时常会在黑夜里望着启明星,痴想。如果,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有瞳孔;如果,她可以活在阳光下;如果……后来,她才知道,没有如果。纵使她芳华绝代,阳光也不会留给她一点光明。
所有人都拒她于千里之外,除了他——梅御谨。别人对她避之不及,他却告诉她“你要活下去”。当年,她迷失在风雪之中,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是梅御谨拼上性命,将她搭救出来。
眼下的落雪太清楚自己是有多幸运了,她穿上了这样一身带有法力的白衣,便可以肆无忌惮的生活在阳光下。甚至尧显还信誓旦旦的告诉她:她有可能不是夜游者。尽管她知道,这仅仅是作为朋友的安慰。
落雪太清楚一个夜游者的生命都会怎样终结。如果没有遇到梅御谨,她可能就那么无人问津,在雪地里冻死;又或者侥幸捡回半条命——却又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在绝望中饥寒交迫地等死罢了!
只是,何为生,何为死?难道在黑暗中日复一日的苟且,便算是活过吗?落雪清楚地知道,在遇见梅御谨之前,她的灵魂从未有一刻活过!
所以如今,落雪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帮他!帮他解开他心结。不为别的,就为她落雪曾经像人一样地活过!
落雪迈进那个临时搭建的小小会场,站定在梅御谨身侧。屏气凝神,她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甚至是心脏如同擂鼓般巨响。落雪在心底轻笑一声,她曾经觉得自己早已经不会为任何事触动心弦。毕竟,已经冷却的火苗,怎么可能重新跃动呢?她心中的那个念头一直如繁星般悄悄闪光,却不知,梅御谨心中也曾有过那种,如流星般划过的灼热念头,将他儿时的心火点燃。
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准备审问犯人,梅御谨觉得如果不是有尧显和落雪在,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或许,他确实有理由愤怒,毕竟当初,是那个名叫小素的女孩指着他梅御谨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冤枉好人。如今,也是她在他大发善心保证一个月内不杀她们的情况下三番五次带着同伴出逃。
可偏偏梅御谨最信任的两个人都明确地告诉他: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出办法证明那个昏迷至今的柔弱女孩就是他妹妹的。明明觉得那两个人就是贺兰尘星的人不会错,可又怕一不小心伤了自己的亲妹妹。梅御谨此时一想起小素,就会气得一个头两个大。
要知道,他从没遇到过什么看不惯又干不掉的人,更何况小素还是个女子,在梅御谨心中又是个只知道嘴上逞能,全无半点本领和涵养的女子。
其实,梅御谨自己不知道,他并不是有多么多么讨厌小素,只不过是因为小素这样的女孩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勾起他心底那一缕不甘和伤感。
那点不应该出现在他那一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