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汹涌,气势磅礴如涛,他闭上眼睛,长睫微颤,修长背影在跌宕的山尘中化为一场血雾,随风飘无。
夜幕遮掩天光,数千支中天露点亮大地。群山冰封。映如明镜。
霜冻的大山脚下,青阳族长靠着山壁,几个长老坐在他身旁。颓然握着木棒。
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边大口喘息边继续飞快的说道:“……打得太凶了,那些长老仙师都被杀光了,可是他们也没来得及跑。那三座山塌的太快太凶,我远远就看到好几个人被冲的灰飞烟灭了。剩下的好像都被压入了青阳渊陵下面……”他咽了口干唾沫,“不过你们别担心,还有好几百只战鬼呢,我亲眼看着它们朝……”
“啪!”
重重的巴掌打在了少年脸上。
一个长老大骂:“几百只有个屁用!还别担心!完了!我们什么都完了!”
兴致勃勃的少年被打懵了。伸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恨恨的垂下了头。
那长老转向青阳族长:“大哥,我们怎么办?昆仑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的。杨家楚家他们会把我们赶尽杀绝,还有拂云宗门这种要死不死的二流宗派也会来参一脚!眼下各处山口都被设防布阵了。我们现在还能去哪儿?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啊!”
族长看了他一眼,目光像笼了一层迷雾,阴晦不明。
长老快要急疯:“大哥,你倒是拿个主意!”
族长偏头问少年:“那些宗主都在南湖吧?”
“是。”
“最近的一个山口是青石谷那处么。”
“好像是……”
族长站起身,似笑非笑,再望了眼那长老,对少年道:“方才他毫无道理的打了你一个巴掌,你可生气?”
长老一愣,其他长老纷纷望来。
少年眼眸一转:“族长……”
族长双眉一轩,忽的沉声喝道:“来人!把青阳峰的衣袍脱下,设九厄妄心阵令他前往青石谷,务必引开那些人的注意!”
青阳峰难以置信:“大哥!”
族长抬手脱下自己的外袍递给少年:“给他穿上。”
少年眼睛明亮锐利,转向长老,恭敬含笑:“长老。”
“大哥!你是何意?你要我替你去死?”
数人走上前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二哥四哥!你们死了吗!怎么不替我说话!放开我!大哥!大哥!你忘了爹娘被杀之前说的话了吗!我们是兄弟啊……”
青阳族长双手背后,仰头望着没有光亮的幽幽山壁,双目微眯。
成大事之前,任何卑劣行径都不算什么。
化劫没了,还有其他。
战鬼没了,也有其他。
可他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等他登高一呼,看苍生臣服,俾睨天下功颂德,这就是成王败寇。
青阳巫族,必须要在他的带领下才能重获荣耀,谁都不行,只能是他青阳麟。
冰雪一漫千里,波澜壮阔,惊飞的长鹤从昆仑飞出,穿过翻滚的苍云,在天际化为淡墨轻彩的点点水晕。
有人痛哭,有人舒笑,有人忙着安慰损失惨重的宗主,有人费心讨好位高权重的贵胄。
画棠垂头上前,崖边的风将她悲戚的声音吹得破碎:“夫人,尸身找到了。”
“完整么。”
“完整。”
女人双眸恻楚,淡淡道:“既然完整,可以厚葬。”
“少爷他……你不去看看吗。”
“不必了。”
“是。”
女人望向广阔的天地,沉默一会儿,徐徐道:“崇琰二十五年九月一十一日,杨家二少夫人田初九在京城南郊外赏秋,为救不慎跌入眉水的小童而溺亡,年岁二十二。”顿了顿,“未曾留下子嗣。”
画棠眼眶泛红,轻轻点头:“是。”
“退下吧,我想静处。”
一旁的画袖画乔垂下眸子,同画棠一起转身离开。
淡淡烟火被北风吹来,是烧在十里之外的大火。
淡紫飘带在夜风中高高扬着,女人绝美的容颜面淡无波。
倘若她任由她坚持到最后一刻,也许一只战鬼都不会留下,也许琤儿也不会……可她又怎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被聚灵引的强劲活活撕个粉碎。
她仰起头,脖颈优雅修长,眉心轻蹙,双眸乌黑清澈,淡望着乌云里若隐若现的一轮淡月。
那些跌宕起伏的悲欢喜乐都会被岁月带走,淹没于涛涛翻滚的历史狂流之中。
这是史学家们和旁观者的感慨。
而当局者的噬心之恨,入骨之痛,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