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着谢宁撇嘴,眼中笑意加深。
幼年时他只将谢宁当妹妹,后来他的母后病逝,谢宁跟着镇国公去了边疆,而他留在宫中为母守孝。
若是到此为止,想必对太子来说,谢宁和祁姽一样,就只是妹妹了。
可万万没想到,他的爹,当今皇帝重景帝会如此大胆,在太子的孝期结束后,竟然将太子丢到了边疆历练!
美名其曰,体验庶民生活,感受战场杀伐,品悟和平不易,明晰皇帝重责。
为皇为帝,当肩负天下,教化四方,恩泽黎民百姓,绵延祁楚国祚。
只有皇帝,才能对天地说一句,朕即楚,万万民之皇!
皇帝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职业。
不仅高危,还没有安全保障,甚至没有退休这种说法。
重景帝是希望太子明白,皇位不好坐,皇帝不好当,想要当皇帝,就先去做个普通百姓,去当个戍边战士,去感受一下楚民生活。
太子在北地呆了三年,去岁方回。
再重复一下,镇国公谢长风是个马大哈,土匪作风,只要保证太子不死,其他居然万事不管!
要不是谢宁帮忙,太子这根金贵的幼苗根本没法在边疆混,更不可能达到重景帝的标准和要求。
边疆风气开放,太子混入先锋营里当小兵,没多久就被那帮兵大爷裹挟着去了花柳之地。
太子只要想起自己死命拽着裤子到处乱跳,后面追了一群泼辣的女郎,最后竟被闻讯赶来的谢宁救回去的场景,就恨不得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死。
幼年时的谢宁尖锐偏激,可是当太子在边境重遇谢宁时,看到的却是一个被大漠风沙打磨掉棱角,露出温润光彩,宛若一颗明珠的少年郎。
谢宁在军中自然做男装打扮,说话言谈也变得明朗大气起来,就连性格也开始无限接近于镇国公了,和太子幼年印象里的样子截然不同。
三年边疆岁月,太子在意识到了男女之情后,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谢宁。
这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
幼年时的青梅竹马,少年时的边疆烽火战豪情,他见到过她最难堪的时光,她同样经历了他最倒霉丢人的年岁,太子是真的想要娶谢宁为妻,共度一生。
哪怕父皇不同意,哪怕太皇太后提醒他,哪怕荣华公主委婉劝解,太子都依旧抱着一丝希望。
谢宁出身太低?没关系。
太子在边疆那几年,可算感受了一下边疆女子二嫁的风俗,也见到无数出身贫寒的士兵踩着尸山血海成为领兵大将,更何况谢宁只是母亲出身卑微,但她终究是国公府的女儿。
太子之所以想要娶谢宁,还有另一个原因。
如今谢宁是国公府的女儿,可若是他日镇国公过世,国公之位还于皇室,谢宁就只是一个良民了!
按照现在镇国公府交往的人家,谢宁未来的夫婿怎么说也会是公侯之家。
不管她嫁给谁,镇国公一旦没了,她都会受到身份上的牵累,当年面上不说心里鄙夷或者厌恶谢宁的人,也许未来会找谢宁的麻烦。
到时候谢宁为他人之妇,太子登基为帝,就算他给谢宁撑腰,让谢宁和离,难不成他还真的将谢宁纳入后宫不成?
君纳臣妻,这要让谢宁如何自处?他又要如何面对宗庙里的祖先?
史笔如刀,后人会如何看待他?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在一开始就娶进门!
就算没法娶进门,也要先纳入东宫!
想到这里,太子深吸一口气,就算谢宁生气,他也顾不得了。
“……孤明白当年你的苦衷,母后思虑甚多,苛责于你,孤也无法。”
“但现在不是当年了。”
太子向前一步,站在谢宁身前的台阶上,他轻声说:“阿宁,他日若镇国公还爵于国,卿危矣。”
谢宁听后一愣,她看了太子一眼,笑了笑。
原来如此。
他在担心她。
谢宁觉得自己的心彻底沉稳下来,欢喜中透着释然。
她后退一步,对着太子双膝跪下,双手抵额伏地,声音平稳。
“幼年时,殿下就看着臣和他人比斗了。如今臣虽不才,于军中打拼,总算也有些许微薄功勋,官至校尉,未知殿下端坐于高堂时,可曾见过边疆战报?这情形倒和幼年无甚差别。”
“当年家父于陛下御座之前,发下誓言,愿为陛下出镇国门,虽死而不悔。今谢宁虽为女子,亦愿继承家父之志,愿为太子殿下御敌于国门之外,开疆拓土,立不世之功。”
谢宁抬头,仰望着身前的人,露出微笑。
“殿下问,他年父亲还爵,臣当如何。”
“臣的回答是,臣以功报国,想来国必厚臣。”
说到这里,谢宁有些赧然。
“愿殿下饶恕臣狂妄,也请殿下允臣所愿。”
太子怔怔地看着身前跪着的人。
她虽然跪着,却宛若磐石,沉稳厚重,不言自威。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谢宁始终保持着下跪仰头的姿势,而太子也保持着身体前倾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去。
两人之间只是隔着短短三层台阶,可这三层台阶却宛若无法跨越的鸿沟,咫尺天涯。
半晌,太子终于伸出手,他似乎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将手从谢宁的脸颊转移到了肩膀上。
他微微颤抖着,拍了拍谢宁的肩膀。
最后,他的手停留在谢宁的肩膀上,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
太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