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就剩江离和暮雪涯了。长安醉香苑那孤变态寡剩女的恐惧记忆再一次袭击了暮雪涯的记忆,她匆忙掀被子起身。
“不好好歇着,去哪儿啊?”江离当然知道她对自己的映象不太好,也不好直接用法术将她定在床榻上。
“我要回家了,不然我夫君会担心的。”暮雪涯急急往出走。
“你夫君?”江离失笑:“莫非就是那个比你还漂亮的怀沙太子么?”
暮雪涯知道他在打趣自己,嗯了一声就往出走。江离挥了挥袖子,门就被关得死死的。
“我是有夫之妇,”暮雪涯苦着脸:“你要干什么呀?”
“坐下,我要和你聊一聊。”江离微微一笑:“在下现在的修为,可是王者。”
连青铜都刚不过的小娘子动作一僵,乖乖坐在他身边。
江离呷了口茶,呵呵一笑:“听说涯儿妹妹喜得麟儿,真的么?”
“真的假的你自己不会看啊?”暮雪涯没好气道。
江离莞尔:“好,涯儿既然有了怀沙的娃娃,那么怀沙于情于理就一定要娶你了——何时成婚?”
暮雪涯收敛了情绪,微笑道:“这事你得问我夫君,毕竟我一个妇道人家,许多事还得凭夫家做主。”
江离挑眉淡笑:几天没见的小娘子,竟然也跟他打太极了。
“但无论如何,涯儿大喜,我一定要来喝你一杯喜酒——”
暮雪涯笑得羞涩。
“代表天界。”
暮雪涯笑得艰难。
“涯儿或许还不知道,你们的婚礼,正是天界和魔界一笑泯恩仇的最好契机啊。”江离笑眯眯道:“你知道天界给你们的贺礼是什么吗?”
看到她不说话,江离接着说道:“是白泽啊!白泽你一定知道,遇贤君则捧书而至——贤君,就是你肚里的孩子!你听听,你的婚礼可是受到了神魔的共同祝福啊,世间有几人能有此殊荣?!”
他瞄了一眼暮雪涯,果然发现她的脸色已经很差了。神与魔更是她没有料到的变数——如果还能把这场婚姻当成戏,那怀沙该如何面对魔界与天界?
“是这样么?”
“是啊,涯儿觉得开心么?”
暮雪涯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得死紧,却笑了:“我想你们应该想多了。我本来是一个凡人,最多能陪他四五十年;然而不用四五十年我就会年老色衰,而怀沙他却是风华正茂。荼且魔胎动辄就要怀上五六年——离哥哥,一个正值壮年的帝王,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自己的皇后人老珠黄罢?”
“涯儿妹妹怕是忘了你嫁的是谁——太古魔神的子民,虽然不能让你有和怀沙一样长久的寿命,可是让你永葆青春,却并非难事。”
江离说了这么多,也并非有意逼她如何,而是想让她知道她参与的纷争有多危险;他只想知道怀沙到底是只收复魔界的王权,还是要趁此乱掀起新一轮的神魔之战……如果他执意要掀起战争的话,江离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
袖子里紧握的拳头忽然就松开了,暮雪涯风轻云淡地笑着:“在我们人界的史册上,新后暴毙的例子,多得很呢。”
这回轮到江离握紧拳头了,他凝视着暮雪涯:“你不觉得你对生命有些太轻贱了么?”
“轻贱?”暮雪涯冷笑:“倒是请问离哥哥,我轻贱的是谁的命?我把自己当成人有什么用?最亲近的人把我当成工具,用完就扔在一边,你现在说‘轻贱’二字,不觉得讽刺么?!”
“当成工具?”江离诧异:“为什么?”
“哈,生就被当成容器,就连死都要产生最大的效益!”暮雪涯只觉寒意爬满了骨骼,面容满是厌恶:“他们要我死得其所,我偏要死得恣意,我又不曾欠他们什么!!”
江离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情绪,听出她的无奈与悲凉,心中未免不忍,终究再开不了口。
“怀沙他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拿去就是了,但是他休想夺取我的自由!离哥哥,我知道,神的棋局里,苍生为子——”她勾唇,笑意晦暗:“可是,神魔也好,天道也罢,我不想,谁也不能把我当成棋子。”
“涯儿,你——”
她这一次没理他,开了门径自走了。余下江离独自一人坐着,表情宁静如往,但心里已经是一片阴翳:谁在逼她?她总是一副不理世事的安宁样子,到底心思最明净……呵,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却把什么都看透了,可算幸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