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贵家主是?”陈哲一再暗示田伯仁身份不同,邓舍起了好奇,问道。
“小人家主姓沈,吴中人,名讳一个富字。”
文华国哎呀一声,跳了起来,道:“万三秀么?”
“回将军的话,正是。”
“金陵沈万三,大都枯树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沈万三的名字,不但邓舍诸人如雷贯耳,甚至连罗李郎也久有耳闻。都是不由动容。难怪陈哲能搞来火药,却是遇上了天下第一豪富,——吴江沈氏。
邓舍大喜,正瞌睡送来个枕头,对陈哲顿时刮目相看。平常军中时候,知道他为人谨慎精细,万没料到精细到这个程度!真若是可以凭借田伯仁同沈氏搭上线儿,贸易急需的东西不用愁了。
田伯仁家奴的身份,他没放在心上,越是家生奴儿,越是能得家主的信任重用。只从他多次来往金州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他不是家族中的无用之人。
他心中喜欢,面子上没丝毫表露,对待田伯仁依旧客气、热情,没有太过分的示好。田伯仁反而觉得他与众不同,起了点敬意。天下人,不管是官、是商,听到他家主人名字的,还真没有像邓舍这样能保持前后态度不变的。
叙谈两句,说回此行收获。陈哲带回来的物事里,火药之外,第二有用的不是谷种、布匹,而是几包棉籽儿。
高丽没有棉花,关北等地的冬天奇冷无比,没有棉衣难以耐寒。今年可以勉强凑合,老卒们本来就有冬衣,新卒们的可以去买。但总不能年年如此。买些棉籽儿回来自己种,是吴鹤年提出的意见。
邓舍一听,当时就赞同了。至于培植耕种,军中老农甚多,尽皆知晓,就连吴鹤年也很精通此道。甲山、三水府这些地方,太冷,地理环境不行,估计栽种下去也活不了,前期打算就在双城周近试试。
这是件大事,邓舍没有交给屯田千户所去管,郑重地点名吴鹤年特别监督。
邓舍问道:“陈百户在金州,有没有听说高家奴的动向?”高家奴是蒙元辽阳行省同知,本是蒙古权贵的家奴,姓高而为家奴,所以叫做高家奴。他的势力范围便在辽南。邓舍过鸭绿江前,在义州就曾遇到过他的探马。
“金复两州不保,高家奴没了老窝,听说他挪去了盖州。”陈哲道,“不过现在金、复州又落入倭寇手中,高家奴会不会回不准,不知道。”
相比金、复州,盖州距离辽阳就很近了。按照眼下的局势,高家奴很有可能会留在盖州,给辽阳方面造成压力。邓舍和洪继勋对视了眼,两人心里有数,当着这么多人面,没有讨论。
洪继勋咳嗽声,指令陈哲,道:“将金州的商贸,给将军说说罢。”
“金州濒临大海,距山东半日可到。顺风顺水的话,远去两浙也不过数日功夫。虽因了战事波及,谈不上富裕,但往来商旅甚多,货物种类齐全。城边又留有蒙元的屯田,人口不少,衣食无忧。不过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不但有高家奴、两浙商人,小人去了才知道,甚至还有沈阳纳哈出的商队,山东小毛平章的势力在那里也不小。
“这还都不算什么,最大的问题是金州到双城之间道路不通。高家奴盘踞盖州,经常骚扰商旅,其部下士卒凶狠残暴;一些小县城、山林里,藏有马匪强盗,他们专抢商人。小人一路来,见了许多被抢劫一空、人也被杀个干净的商队。更遇上了四五拨悍卒、土匪。
“要非俺们军器精良,带的有火枪;能不能回来还在两可之间呢。即使如此,因有两拨土匪特别强悍,也损失了十之三四的货物。弟兄们,……”他顿了顿,“随小人过江的弟兄,只回来了一半。”
这些细节的东西,洪继勋没有向邓舍说过。跟着陈哲去的士卒多是老卒,战斗力不低,就这样,还死了一半。其中固然有货物拖累的因素,但也可见沿途土匪的亡命。
邓舍默然片刻。去一次死一半人、丢一半货,双城老卒少、府库穷,时间长了,经受不起。但缺少的东西不能不补充,单只火药、棉布两项,就离不得。不走这条商路,又该怎么办?要说起来,双城也靠着海,有港口,若是可以由此出航,开辟条商路的话,倒是会好很多。
可这太不切实际。想从双城去两浙、山东,得绕过整个高丽半岛,有两个大威胁。一个是高丽水军,一个是倭寇。纵使没这两个威胁,他们也出不了海,连一艘海船都没。
洪继勋问田伯仁,道:“你家主人的商队,除了辽阳,有来高丽的么?”
“数年前,我家主人就借助张太尉,打通了和高丽王京的贸易来往。”众人都有听说,张士诚称王后,为图沈万三的财富,要了他的一个女儿为妃。所以田伯仁说借助张太尉云云。
说了跟没说一个样。洪继勋又问道:“除了王京呢?”提醒田伯仁,“沿海港口、岛屿,就没有第二个地方了?”
田伯仁摇了摇头,道:“高丽沿海港口、岛屿虽多,富裕的地方都在王京内地,我家主人瞧不上别的地儿。”想起点什么,道,“不过两浙、山东的一些商人,倒是常走北线,停靠大同江的出海口,往平壤去做买卖。”
洪继勋不再说话,只把目光转向了邓舍。他目光的含义,邓舍清楚。比起来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