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吴骑接连中箭。
元军的这支火铳、弓弩手是王保保从“神弩军”中调来的。“神弩军”为下万户,现存三千来人,有五个千户的编制。其中最精锐的有两个,皆有独立的编号,一个号称“射骑”,一个号称“材官”。
“材官”,是西汉时弩兵的一种名称。“射骑”,用的则是三国麹义的一段故事。袁绍与公孙瓒在界桥大战,麹义用强弩千张,大败公孙瓒的万余骑兵。公孙瓒麾下鼎鼎大名的“白马义从”就是因为此战一蹶不振。
“材官”与“射骑”两千户虽说都是弓弩、火铳手,但是却分别有各自不同的擅长,前者擅与步卒野战,后者擅与骑兵野战。当日赵过攻打巨野,“射骑营”对上的是佟生养,给女真骑兵曾经造成过不小的伤亡。
现在,又和铁甲营联手,对付上了常遇春。
常遇春的亲兵队长常二一边随着常遇春控缰兜转,保持马,一边大声地说道:“将军!我部入阵已有多时,弟兄们累的不轻,坐骑也都很疲累。鞑子调来了铁甲营、神弩军,咱们是轻骑,怕难与争锋啊!”
常遇春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怎么?”
“要不?先撤吧!”
“撤?咱们如今深入敌阵数百步,往哪里撤?一旦后撤,前后左右都是敌人,必败!只有鼓勇向前,把对面的鞑子击退,才有求活的可能!”
常二说道:“铁甲军尽重甲,神弩军皆强弩,怎么才能击退?”
“先制人,后制于人。”
常遇春避开一支激射过来的弩矢,听见身后有人出一声惨呼。却是他避开了,后头之人没能避开,应矢坠马,摔倒地上,砸出一股尘烟。
他用长矛点了点常二,命令说道:“给你十骑,先去冲冲铁甲阵,看看狗日们的能耐!”
迎着越来越密集的箭矢,常二应命驰出。指派给他的十个人还没有来得及跟着出阵,两支劲弩射来,来如流星,不及闪避,一支中了他的坐骑,一支中了他的面门,大叫一声,人与马一起,栽倒在地。
常二能做到亲兵队长的位置,本身绝非寻常之人,在吴军中颇有勇名,不料竟出阵即亡,大大出乎了常遇春的意料。他偷觑左右,见俱变色。
亲兵副队长观音奴与常二的关系很好。合力冲阵半晌,常二没有死在敌将手下,反因中箭矢而死,他不觉大怒,又是愤怒又是为常二不值,叫道:“将军,且看俺去与二哥报仇!”催马奔出,径往铁甲阵去。
常遇春忙点数骑,仍令随从。
吃一堑长一智,有了常二的前车之鉴,观音奴比较警惕,手中长枪舞开,护住面门与马身,冲到铁甲阵前,暴喝一声,长枪刺出。刚刚刺出,猛听到鼓声大作,当面的十几个敌人同时听从号令,举起大斧,猛往下砍。
面对战马奔来之势,没有一个铁甲士卒躲闪的。十几杆大斧或前、或左、或右,净往观音奴的身上、马上招呼。纵有三头六臂,一时间也无法招架,况且他长枪已出,只有眼睁睁看着锐利的斧头或落在他的马上,或砍在他的身上。铁甲营的士卒都是力士,力气很大,一斧下去,能把马脖子砍开一半。马嘶哀鸣,前腿一软,侧摔倒下。观音奴一声没出,头、臂、腿都被砍开了,与掉落的长枪一处散落地上,鲜血染红地面。
不过,他也没有白白战死,战马冲锋的力量也还是把铁甲阵撞击出了一个凹陷,被正面撞击到的铁甲士卒踉跄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歪歪斜斜地走了两步,轰然倒地。但是,排在其后的士卒,马上就将空当补上。
几百个人,几百副铁甲凝聚在一块儿,就好像个钢铁怪兽;一两个人的打击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常遇春之所以刚才遣派常二去冲阵,其实是为了想看看铁甲营的军纪。连经两个人的阵亡,证明了确实军纪严明。
随从观音奴出列的数个骑士进退失据,蓝玉驰马奔出,带了三十多人,三度冲阵。两个小部队汇合一处,有勇将为锋锐,声势远胜观音奴,就如攻城槌撞上了坚实的城门,响如雷动,尘土大作。
弥漫的尘土里,看不清楚战况的细节,只听得接连不断有人、有马、有铁甲沉重倒地的声音。蓝玉诸人呼叱不绝,铁甲营士卒默默无声。枪尖撞击斧刃,摩擦令人牙酸;大斧砍中铠甲,清脆如滴水穿石。有人怒骂,有人催马,有人招呼同僚,有人只闷头苦战。更夹杂箭矢雨落的风声。
种种声音传出,以及混合外边的鼓声、角声、催战声、助战声,旁观者、围听者无不失惊动容。尤其元军的普通士卒,到底不能和精锐相比,过度的吃惊骇然之下,乃至有两股颤栗,站立不稳的。
天气阴沉,渐有风起。
风从北来,经过蒲水,带了点水气,横穿元阵,经过阵中这块激战的地带,把尘土吹散了一些,露出了部分战斗的过程,如惊鸿一瞥,很快有更多的尘土被双方的士卒、奔马扬起,又将之遮掩在了其中。
元军的“步鼓”之声早就停止,“重鼓”响如雷鸣,急如骤雨,扣人心弦、动人心魄。鼓声十响,挥斧十下;十五响,十五下;二十响,二十下。挥斧是个体力活,二十下之后,前队、后队转换,后队往前、前队暂作休整。第三十次鼓点响起,尘土下落,蓝玉驰马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