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舍微笑说道:“先生有何高见,正要洗耳恭听。……,快快请起。”示意方从哲把罗贯中扶起,重新落座。
罗贯中说道:“殿下英明神武,才为世出,当辽东奔溃之余,值三军无主之际,横空出世、崛起永平,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一战而平高丽,再战乃筑赤峰;北压沈阳,使纳哈出寸步不得南下;南取金州,令雄师宣赫万里塞北。既定海东,根基已稳,然后横渡瀚海,巧用智谋,再又入主益都,占泰安为险,据黄河为带,从而以此来观天下衅。殿下之威,实早已布於天下;而殿下之名,亦实早已扬於宇内。于是,今与察罕会猎济宁。……,在下斗胆,请问殿下,此战是欲胜?欲败?”
“自然欲胜。”
“若是欲胜,是想大胜?还是小胜?”
“大胜、小胜,有何区别?”
“大胜者,提十万之众,倾国与战,早上刚刚在疆场上克敌,晚上就能够席卷晋冀,直捣黄龙,一举把察罕彻底消灭!”
“小胜又是什么?”
“小胜者,量国家之能,度百姓之力,不求一战歼敌,唯以稳妥为上。早上打败了敌人,晚上先把地盘消化。”
“这两者有何不同?”
“提十万之众,举国与强敌战,若胜,当然是大胜;可若败,却也必为惨败。而量国家之能,度百姓之力与敌战,则若胜,虽是小胜,倘若失利,也至多是为小败,伤不了筋骨。”
邓舍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扭过头,见是方从哲,两人对视了一眼,他沉默片刻,说道:“欲小胜如何?”
罗贯中闻言,又起身,跪拜,说道:“‘知人者智,自知之明’。久闻殿下明、智,果然名下无虚!在下先请为殿下贺,为海东贺!”
“因何而贺?”
“察罕帖木儿麾下贤才尚多,将相辑穆,未可一朝定。殿下如欲大胜,几无可能。夫战,‘知己知彼,百战不贻’。所谓‘知彼’,就是‘知人’;而所谓‘知己’,也就是‘自知’。殿下选取小胜,说明‘自知’,已然‘知己’,没有好高骛远,非常脚踏实地。那么,无论此战在开战后会是怎么样,已经先立在不败之地了!所以,在下为殿下贺,为海东贺!”
罗贯中言下之意,若是邓舍挑选了“大胜”,那么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对海东、对益都的实力,邓舍比罗贯中清楚,听了他这话也不恼怒,哈哈一笑,说道:“我本无长技,是个平常人而已。唯一略胜过大部分的人,也只不过就是多了点‘自知之明’罢了。小胜之术,请先生言之。”
“在下从松江来,在路上听说了一个消息,说是金陵吴国公和殿下结了盟,已经分兵两路,一去河南,一北上济宁。不知道是真是假?”
朱元璋的部队已经派出,此事不必隐瞒。邓舍颔,说道:“我海东与金陵同仇敌忾,为光复汴梁,吴国公确已与我结盟。”
“如此,则济宁此战,殿下若只欲小胜的话,胜算当在八成。”
“噢?”
“请为殿下分析察罕的地理形势。”
“先生请讲。”
“晋冀,察罕之根本;山东,察罕之前线;河南,察罕之侧翼。如今,殿下击其前,孛罗窥其后,吴国公击其侧翼。便是他两面受实敌,一面受虚敌。以察罕的实力,也许他可以同时应付两面;但是当三面皆有敌人的时候,纵然他兵强一时,可称北地雄者,却也定然会左右难支。只要殿下与吴国公配合默契,八成的胜算,肯定是会有的!”
邓舍微微向前倾身,问道:“胜算我已经知道了。两成的败算是什么?”
“吴国公处在友谅、士诚之间,士诚且不多言,只说友谅。友谅性剽悍,见到吴国公入河南,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有利可趁的机会。尽管吴国公已经在与伪汉交界的地带布置了精锐防御,但如果时间太久,怕还是难以抵住。而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河南成败,吴国公肯定都是会撤军回援的。所以,济宁此战,只宜战决!不可拖延时日。否则,时日一久,胜负难言。”
“还有么?”
“还有一种可能。察罕壮士断腕!”
“壮士断腕?”
“放弃河南,收缩兵力,主攻济宁。若是出现了这种情况,殿下也有战败的可能。”
两成败算,一个是战事拖延,不能战决;一个是察罕主动放弃河南,集中精力先战济宁。
邓舍表面上看似神情不变,实际上对罗贯中的观感却因为他的分析与推断而顿时为之一变。不错,他很看重罗贯中,但原先的“看重”,更大程度上却是从前世的见闻而来,是因为罗贯中写了《三国演义》而看重他,而并非是因为其人的谋略而看重他。然而此时,在听过了罗贯中的这番言论后,不由刮目相看。不再单纯地把他看作是一个“小说家”了。
罗贯中这个人,为何投奔张士诚?就是因为他“有志图王”。
能写出一部罗政治、军事、天文、地理等等丰富内容的人,就算只是纸上谈兵,也绝非等闲之辈。
之所以他在张士诚的幕府中不受重用,是有多方面原因的。
别看他说起军事侃侃而谈,其实他的性格比较内向,“与人寡合”,不太会交际的;毛遂还需要自荐,更何况他?不会交际,别人又不像邓舍早就听他的名字“如雷贯耳”,显然便难以出头。另一方面,张士诚也不如邓舍有识人之明,罗贯中评价士诚,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