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百余人都是老卒,作战经验丰富,知道临战前保持体力的重要性,没有人乱动,也很少人说话,都盘腿坐在舱中或者甲板上。原先在岸上时,风很暖,这会儿了到了湖水深处,渐变清凉,吹拂着他们的铠甲与头巾,不时出一点轻响。人人皆面向西岸,神情肃穆,目注前方。
方米罕坐在船头,不声不响,除了偶尔扭头往左右以及后边看一下之外,几乎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自从上回因为郭从龙的事儿被邓舍处罚过后,他年龄虽小,性子却是越来越能沉得住气了。
没有挫折,不会成熟。不经磨砺,难成美玉。这个从军时只是把能吃肉当作最高追求的年轻人,现如今已经有了更多的想法。
坐在他身边有一人,面黑威武,腰佩环刀,不是别人,正是佟生开的同学陈细普,陈牌子的弟弟。
他和佟生开同时毕业,被分来了方米罕的营中。因为他受过较为系统的军事训练,且是陈牌子的弟弟,所以很快就成为了方米罕的得力助手。这一回抢滩作战,事非寻常,方米罕也把他带在了身边。
“将军你看。”
陈细普手指远处。
起伏的湖水尽头,一道黑线隐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过了湖中小岛,距离岸边越来越近了。方米罕点了点头。
陈细普接到暗示,站起身来,举起一面小旗,往前后左右挥动了两下。
船上都没打火把,为了能让别的船上之人看清楚旗语,小旗是用红布做成。在这样的月色湖中,若从远处望去,这小旗就像是一小团在水面上跳动的火焰。每个船上都有专门的士卒负责时刻注意旗舰,转传命令。
随着小旗的挥动,沉默许久的各条船只,微微出现了点动静。
有的船上,士卒走到水手的旁边,低声催促加快度;而有的船上,士卒却命令水手渐缓航。没用多长时间,几十艘船已把队形重新调整一遍。
杨四肩负有登的重任,从侧翼转移到了最前方;方米罕是主将,不能太早加入战场,他的坐船则便就稍微后移,处在了船队的中间。在他们两人船只移动中间,有个短暂交错的时候。方米罕手执长矛,缓缓起身,向着杨四微微颔。杨四也一样挺立船头,呲牙一笑,举了举盾牌。
此时无声胜有声。
方米罕想给杨四的话,不用开口杨四也知道。杨四做出的回答,不用多说方米罕也知道。
“将军?”
“出营前,已有军令。凡百户战死者,副职替之。副百户战死者,第一队十夫长替之;第一队十夫长战死者,第二队十夫长替之。以此类推。若十夫长以上悉数阵亡,皆由士卒中军衔最高者替之,若亦战死,也按前例类推。老陈,你把这个军令用旗语再给将士们命令一遍。”
陈细普接令,严肃挥旗。
远远的前方,黑线逐渐清晰,湖西岸出现眼前。
连同湖岸一同出现的,还有东一簇、西一簇升起来的很多火堆。火势熊熊,映亮湖面里许。在火堆与火堆的之间,另外还有一条条的火蛇来回移动。这些火堆,都是河南军燃起,用来照亮湖面的;至若火蛇,则就是岸边驻军的巡防了。因为所有的渔船也都被染成了黑色,兼且距离还较远,没入火光的范围,因此河南军的巡防似乎还没有现他们。
虽然没有现,但是其实也和现差不多。
尽管火光照耀的范围只有里许,但是在火光照耀之外,河南军早就布置下了重重的障碍。因已较近岸边,所以水也较浅,河南军埋下了极多的木栅、大树之类,还用铁锁链将木栅、大树串连。船只根本无法通行,必须浮水渡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按照杨万虎的交代,方米罕更索性在还未到铁索横湖的位置时候,就简短下令,命士卒全部下水。
士卒中不是每个人都精通水性,不精通不要紧,有别人帮忙,四百多人在元军没有现之前,先后静悄悄如水。方米罕是最后一个下水的,临下水前,他看了看水手,说道:“你们回去吧。”
破釜沉舟。这也是杨万虎之前就决定的,前有强敌、后无退路,士卒们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已。
水手们早就心惊胆战,巴不得方米罕此句话出。闻听之下,只觉得要比仙音还好听,再去看方米罕时,也觉得这黑脸少年好似顺眼了许多。一个水手麻起胆子,说道:“将爷,那俺们走了,您们可得多仔细。”
方米罕微微一笑,翻身下水。
渔船尽撤,只留下湖中四百多的海东士卒。前方不远,就是河南军西岸驻营,再往前,又是河南军主力大营。方米罕仰观夜色,正是三更天。他对陈细普说道:“按约定,胡将军那边的佯攻应该在两刻钟前已经展开,传俺军令,前阵先动,即抢敌滩!”
杨四左手盾牌,右手长枪,身先士卒,划水疾行。几百人划水,再注意,动静也是不小。对岸的元军士卒不久就现了这边的异常,遥遥听见有人高叫了几声,用的蒙古话,也不知在说些甚么。
但很快,海东士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对岸的弓箭手开始射箭。皆为火箭,从低空掠过,火光之下,几乎把全部的海东士卒都映照得清楚。
虽是一闪即逝,可是显然已被敌人现。
也不知对岸有多少人同声高喊。那一队队的火蛇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不过经军官约束,又重归秩序。有的奔走回营传讯,有的组织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