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说来听听。”
“如今朝中,天子厌政。孩儿早就听闻,奇后有促天子禅让、以立皇太子为帝的念头。朴不花、搠思监皆是为其党羽。沆瀣一气、权倾朝野。父亲大人之意,李先生之计,莫非就是想从奇后、皇太子处落手么?”
察罕放声大笑,又问李惟馨两人,说道:“我家保保如何?”孙翥笑道:“真公家千里驹也。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察罕对王保保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李先生之计,正是为此!”又淳淳教导,接着王保保的话,做了一番更深入地分析,说道,“当今天子登基,已有二十余年。先后经燕帖木儿、伯颜、脱脱,诸位权相。
“想那燕帖木儿权势最盛时,娶诸公主者四十余人。伯颜权势最盛时,自称大丞相,去官职名称总计二十四百十六字。但凡稍有实权之署,乃至天文、医人、修史、养马,皆归其管。又和太皇太后有私,数往其宫中,或通宵不出。时人谓:‘上把君欺,下把民虐。’而至脱脱,虽称人杰,号为贤相,亦握有四衙卫军。南下围城高邮之日,天下军马皆归其辖。动有百万之众。独揽大权,炙手可热,也不可不谓权威宣赫。
“然而,此数人者,下场都是甚么?燕帖木儿时,天子尚年少。燕帖木儿又沉湎酒色,遂荒淫过度身死。然其身死之后,其弟撒敦、其子唐其势先后为中书左丞相。宗党势力依然很大。他的女儿并被立为皇后。……,保保,撒敦、唐其势并及其女,下场如何?”
“均为伯颜所杀。”
“其宗党下场如何?”
“多被伯颜投入狱中,或诛杀之。”
“伯颜的下场又如何?”
“脱脱是伯颜的侄子。脱脱献计天子,趁其出城打猎,宣其罪。及伯颜归,闭门不纳,诏徙流放。病死途中。”
“脱脱的下场又如何?”
“临阵高邮时,受哈麻弹劾,被革职流放。不久,又被哈麻矫诏,遣使令其饮鸩自尽。”
“哈麻的下场又是如何?”
“既毒死脱脱,哈麻乃为中书左丞相;其弟雪雪为御史大夫。次年,哈麻欲逐走其妹婿秃鲁帖木儿,反而被秃鲁帖木儿先制人,诉之天子。天子乃将哈麻与雪雪杖毙。”
“你可从中看出什么了没有?”
王保保沉吟不语。
察罕笑道:“自我朝鼎革,世祖已降,前朝列帝,除了世祖之外,在位的时间,没有一个能多过三五年的。而当今天子以少年登基,却竟在位至今。朝野内外,有不敬者,因天子喜好木工,便多称其为‘鲁班天子’。若只是一个‘鲁班天子’,又岂会多经权臣,能保帝位不失?
“从表面上看来,燕帖木儿宗党之败,是因为伯颜。伯颜之败,是因为脱脱。脱脱之败,是因为哈麻。哈麻之败,是因为秃鲁帖木儿。但究其本质来说,难道这也不正就是为天子的用人以及平衡之术么?
“从过去的生的故事,再来看今天的孛罗与为父。皇上为何偏向孛罗?只是因为孛罗出身蒙古功臣世家,而为父出身军户么?非也!皇上这正是在用对付伯颜、脱脱、哈麻等人的计策来对付为父呀!”
“所以,父亲想要结好奇后、皇太子?”
“奇后、皇太子本来就曾经遣使,来求见过为父多次了。只是因为父不想涉及朝中政争,所以总是装聋作哑,没肯给他们个确定的话。”察罕帖木儿长叹一声,忽然转开话题,问王保保,说道,“保保,为父的这个书房院外,院门口上写有两个字:‘成行’。是出自何处?蕴意为何?”
“院门口的门匾,是父亲大人亲笔写的。当时,孩儿就曾问过,此两字何意?父亲大人告诉孩儿,这两个字出自前宋云门宗的一位禅师。原话是:‘一切圣贤,出生入死,成就无边众生行。愿不满,不名满足。’”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佛家说‘成就无边众生行’。方今天下,战乱纷纷。民受其乱,颠沛流离。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凡英雄豪杰,目睹此景,眼见此情。谁又不会便因此而顿生怜悯之意,遂乃有澄清宇内、一匡天下的壮志呢?为父虽不敢自称英杰,但是为父的志向却就是如此啊!本只想一心一意平定乱贼,匡扶社稷。还我大元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奈何虽有此志,朝廷不能体谅,孛罗更鼠目寸光,反复无常。《诗》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察罕又是一声长叹,绕室而行,嗟叹再三,无可奈何,最后说道:“如今之计,若是想要真正的为大局考量,若是想要真正的以天下之先,也只好改变以前的方略了。”室内诸人想起国事,都,沉默片刻。
半晌,李惟馨说道:“天下聪明之士甚多。料来大帅的苦心,世人必能体谅。”
察罕说道:“世人能否体谅,老夫并不在乎。毁誉由人。男儿大丈夫行事,只求四个字:‘问心无愧。’人生短暂,譬如朝露。皇上曾经说过一句话,老夫深以为然。皇上说:‘人生不满百年,既使以夜当昼,犹不足十万天。怎能不珍惜时光呢?’待老夫年迈苍苍,回往事,再去看老夫这一生的时候,不求名满天下、誉满中原,也不求高官厚禄、荫及后人。‘人之相与,俯仰一世’。老夫所求者,只求无愧天地。如此而已。”
“人生不满百年”云云,这一句是当今元帝说给劝谏他不要荒淫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