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三重铠的那位大力士,胯下战马也是精选出来,极其神骏。本为邓舍坐骑,后因柳三在益都战中,往返传递军报有功,赏给了柳三。柳三此时又转借给他来骑乘。原是产自大苑的良马,尽管驮了两三百斤的重量,不见吃力,奔腾自如。方入城,即提前奔出,驰在了柳三之前。
那大力士手中没拿箭矢,而是横执了一根粗大的树干。但见他奋起千钧力,大喝一声,挥舞起来,将之丢入了元军的盾牌阵中。夹有战马的奔驰之力,这树干重量极沉。“呼呼”风响,落入阵中。
霎时间,便将元军的阵线砸得东倒西歪。
柳三朗声长笑,引三四骑上前,枪刺刀砍,杀出一条路来。他们在阵中搅拌,余下三四骑径直从其中穿过,入得城内,四处乱放了一阵火箭,拨马转回。两队再又会合一处,击退了元军的纠缠,纵马出城。待出城外,柳三检点诸骑,七八骑,又折损两人。存者亦皆无不带伤。
“县城中路窄,鞑子的骑兵挥不出威力,步卒也难以抱团。是以,在这种情形之下,人多不如人少。且咱们又无夺城之意,骚扰过即回。故此,能得以坚持到现在。但是,……。”
柳三抹了一把脸,他的脸上尽是血迹与烟尘,一抹之下,混在一起,越显得可怖骇人。这时看去,他哪里还有一丝半点的“fēng_liú蕴藉”?变了面色,他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顾盼诸人,说道:“但是,若援军迟迟不到,怕咱们也坚持不了太久。弟兄们,俺有一计,若能成功,或许还可以多为咱们拖延些时辰。只是稍有危险,不知诸位可敢从否?”
诸人皆是笑,纷纷说道:“刀山火海也闯了,龙潭虎穴也过了。以咱们区区百十人,阻挡近两千人的鞑子,至今已足有两个时辰,使得其出城不得。还有甚么比这更危险的?将军尽管吩咐,俺们无有不从。”
“鞑子所占县城两座,此座中的是其主力,另一座中又还有二三百偏师。便在一个时辰前,已有百十鞑子从那处城中出来,赶来此处参战。因其骑兵少、步卒多,故此,被我部击退。
“但是计算路程,料来至多一两刻钟后,那处城中的鞑子必定又会来到。这次若来,估计就不会是只有百十人了,很大的可能,他们会倾城而出。到那时候,内外夹击,我部是万难阻挡的。且诸位久战,人马俱疲。此皆我部之不利。若想破局,如今看来,只有用‘诈’一条。”
“如此用‘诈’?”
“遣派数人,驱赶百姓,往去远处,或用树枝拖地、或纵马驰骋,搞些烟尘出来,做出我部援军已到的架势。”
诸人听了,都觉得耳熟。这不是说三分里,张飞在长坂坡所用之计么?柳三是乐工出身,常年在勾栏之内,熟知说三分,却也不足为奇。诸人寻思片刻,有一人出言问道:“请问将军,若用此计,何险之有?”
“鞑子见我援军到,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退缩城内,固守亦然待援。另外一种,却也极有可能会狗急跳墙,拼命出城。若是前者,那么,俺此计得售。若是后者,则我部必无以支撑,内外受敌,是为大险。”
诸人皆道:“观如今形势,非将军此计不可。有五五之数,便足可施为。”
诸人既无意见,柳三即遣出一人,将此决定告之了侧门外的那个副百户。两边凑出四五伤势较重之人,驱赶百姓,向着南边,迤逦远去。见他们远去之后,柳三登高远望,不多时,果然见到西边又忽有烟尘起来。这西边,就是另外一处县城的所在。柳三急忙转眼,再往南看。
几乎是与西方同时,南方也是烟尘顿起。柳三左右扭头,观看两侧,因不知此计是否能够奏效,不免提心在口,催促留守的诸骑,皆执弓持枪,做好战斗的准备。又挑出数人,故作来回奔驰,欢呼高叫:“援军到了。”
这西边来的元军,似乎也现了南边的烟尘,微微停顿。
柳三目不转睛,遥遥注视,这股元军到底会退、会停、抑或接着来袭?暂时之间,实难以知晓。便在此时,县城内的元军听到了城外诸人的欢呼,有将校打扮之人登上城头,往南边与西边分别看了几眼。随即下城。
柳三一双眼,要看三处地方。只觉得不够用。火还在烧,烟还在弥漫,日头缓缓西落,已过午时。四野安静,除了诸骑欢呼之声,连声鸟叫也听闻不到。骤然间,地动山摇一声巨响。城内元军一声喊,奔突出城。
似乎呼应,西边来的那支元军也几乎便是在同一时间,招展旗帜,骑兵出列、步卒紧随,猛地就往这城门处奔来。
柳三暗叫一声:“不好!”猜出了元军的心意,其或许不是看出了柳三此计的破绽,而定为是想趁益都援军未到之前,先将柳三所部击溃,然后两下聚集一处,好在与来敌交战。内外皆敌,如何应对?
柳三咬了咬牙。他心知,对他们而言,此时的最上策当然是即刻撤退。但是拼了力气、将元军已经阻挡了这么长的时间,怎又甘心便就此撤走?他往下边一望,见诸人都是策马兜转,正在仰脸看他。
他用长刀重重地拍了两下马鞍,做出决定,高呼叫道:“弟兄们,行百里者半九十。事已至此,怎可就退?若传闻出去,岂不落尽了咱们的脸面?又怎对得起战死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