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淑容的家族,虽然在军中、行省没有多大的势力,邓舍也很注意控制,至今只用了颜之希一人。但是,如果立了颜淑容为妃,再加上圣人苗裔的头衔,又与孔家交好,颜家会不会因此而得以壮大?导致尾大不掉?
自古以来,帝王之后妃,希有孔、颜之后人。帝王者,一代之帝王。圣人者,百代之帝王。儒教,又称名教。天下读书人,十有其九,皆孔孟之门生,名家之子弟。权力与名望,这两者一旦结合,会不会出现严重的后果?不但对政权的稳定,更对日后治理海东之方针,再远一点说,甚至治理天下的方针。牵一而动全身,影响深远。不可不深思熟虑之。
赵过猜测的很对,邓舍对立妃的确早有定见。唯其一直所犹豫不决者,正在于此。
姚好古是一个儒生,他深信圣人之道,当然支持立颜淑容为妃。邓舍也很喜欢颜淑容,但他是一国之主,不得不为后人考虑。他可以做到不受太多颜家的影响,颜淑容若有子呢?或许颜淑容有子也无所谓,有他的教育也不成问题。但是,怕就怕此事成为“定制”。若有后来者循“故事”,以为前例,再立孔孟之后为妃呢?他的后人们,能保证不受儒家太多的干扰和影响么?
儒家自有道,真正的儒者也确实值得人敬佩,绳纲纪、定上下、导人善、厚风俗,治国不可缺。但若受儒家影响太深,真的去搞出一个什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纯用儒术治国,却绝对不可行之。
汉朝时,宣帝起自民间,了解民情,重视法制。而他的太子柔任好儒,却劝说他道:“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说道:“汉家自有制度,本为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乃叹道,“乱我家者,太子也!”后来,太子即位为元帝,果因一些政策,致使国家产生了危机。且元帝年间,外戚横行。篡权之王莽,也即元帝皇后的外甥。
邓舍沉默了很久,最后喟然叹息,说道:“阿过,阿过!我知之矣。”
……
洪继勋问道:“然则,请问主公。打算立谁人为妃?”
邓舍答道:“续阿水。”
洪继勋愕然,继而勃然,作色道:“士诚旧妻!主公欲令天下人笑么?”
“颜家小姐,如何?”
洪继勋大怒,几欲拂袖而起,大声地说道:“主公欲令海东乱、进而天下乱,以至主公之家中乱么?”汉宣帝的那句话,洪继勋在条陈里也有写过。因此,他此时有这么一个质问。立颜淑容为妃,是不是也想乱家?
邓舍一笑,顾视文华国,道:“先生何其怒也!”面色一正,道,“我适才戏言耳。罗家娘子,如何?”
洪继勋回嗔作喜,行跪拜大礼,说道:“罗家娘子聪慧,年虽少,有贵人之姿,又已有身孕。兼且其父罗郎中秉性纯厚。若她能得立为妃,不但主公之福,眼看嫡长亦可确立,并且诚然海东之福,可示主公不忘旧人的仁厚。人主岂可能有戏言?臣便请主公明日即颁令旨,以宣海东。”
邓舍哈哈大笑,面色甚愉,心中却想道:“姬宗周说为臣难,为君也何尝不难!若寻常人家,三五亩地的一个田舍汉,娶个老婆哪儿得来这么多的麻烦与周折?还不能随心所欲。”嗟叹不止。
他对罗官奴也不是没有感情,也很喜欢她。但这种喜爱,更多的与男女之情的喜爱无关。纯粹的是一种对“天真无邪”的喜爱。远不及颜淑容带给他的心动,但是为从长远计议,却也只能忍爱将之放弃。
他猛地想起,前阵子才刚暗示过罗李郎。说:如果有人提议立罗官奴为妃的话,要他主动请辞。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也只有收回前边的决定,做出相应改变了。但是,也许是不甘,也许是一点的“反抗”,邓舍却不准备再去将已经改变的主意告诉罗李郎。
不打算提醒他。就让他拒绝几次也好。
洪继勋既得肯,必然明日就会上书。想一想罗李郎那谨小慎微的模样,闻见此书,定会心神俱骇,少不了跪地不起,苦苦推辞。洪继勋肯定大怒,一个是外人,一个是罗官奴之父,两个人偏偏一个坚持要邓舍立罗官奴为妃,一个执意不肯。罗李郎尽管胆小,为不惹邓舍生气,说不得,也定会壮起胆子,与洪继勋当庭争执,吵嚷不休。
然后,邓舍忽然竟答应了洪继勋的上书。罗李郎会是什么表情?想到妙处,邓舍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在夜色传出甚远,极是清亮。文华国与洪继勋面面相觑,不知他在乐些什么。姑且也算“苦中作乐”。
这第二天的庭上纷争,确与邓舍料想的差不多。不需再多赘言。
下午,邓舍即下令旨,依旧用“皇帝圣旨、燕王令旨”做为开头,宣示海东上下,说明要册立罗官奴要妃。既已立妃,不可无嫔。也索性一并将颜淑容、续阿水与一个高丽公主三人立以为嫔。又或许是出于补偿,又特地将颜淑容的两个侍女,立之为媵。媵者,陪嫁之女是也。
嫔、媵算是姬妾一流,就不必再专门文册立了。只是因为邓舍的执意要求,在册妃文中,将颜淑容与续阿水附带地写了一笔。
顺带,那高丽公主也被写了上去。便是那对“姑侄公主”中的侄女,公主号为“嘉顺”,小名儿唤作观音婢的。她好在眉心点一红痣,当闺房之内,绣床之上,红烛之下,一丝不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