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舍道:“原来如此。那抚恤诸事,安排的怎样了?”
“城内百姓,大多已经开始安置落实。周边县、乡里的百姓,至多到明后天,也将要准备开始着手。”
邓舍点了点头,忽然又把话题转开,说道:“官奴还小,一个人在平壤,往常还好,现今有了身孕,怕是免不得会有些想念亲人。我打算过几天就把她接来益都,到时候,给你几天休沐的假期。你们见个面。你看行么?
“……,对了,顺路把你的夫人也接来吧,路上也好有个照看。我知道你府上地方小,也不必再为你夫人另寻地方居住,待她与官奴来到益都之后,便一起住在我这后院里边,也就行了。好么?”
罗李郎唯唯诺诺。
佟生养心中想道:“却也蹊跷!从今儿傍晚迎俺们入城起,直到适才夜宴席上,又到现在,主公看起来,怎么似乎都有点古怪的样子?接俺们入城时,出城三十里不说,还更步行相迎文平章。夜宴上,又分明暗示赵过、姬宗周以下,全部跪拜奉酒以敬洪继勋。这现在说起了娘子有孕的喜事,又东拉西扯,说到洪继勋的身上作甚去?
“……,噫!文平章、洪继勋,此战击退察罕,我海东获得前所未有的大胜。……,娘子有喜。前天便知道了有喜,却直到今天才说。”佟生养倒抽一口冷气,隐隐明白几分,想道,“莫非是因为?”
他装着给众人倒酒,拿眼去瞧邓舍,见邓舍不动声色。偷觑赵过,见赵过呆个脸,便像个泥塑的菩萨,坐在那儿,面无表情。转过脸,瞄了瞄罗李郎,罗李郎看似镇定,而其实从邓舍话题转入洪继勋起,他放在案下的手就捏紧了衣襟,更脸色白。
只有邓承志,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手握着酒杯,一手不停地叨菜,边吃还边称赞:“好吃!好吃!”下酒菜,都是王夫人亲手做的。她巧笑嫣然,说道:“志哥儿,这一个多月来,你都随军征战在外。风餐露宿。想来定是十分辛苦的了。吃着好吃,你就多吃点。若不够,再去给你做。”
“多谢干娘。……,父王,您也吃呀。尝尝这个,真是好吃!”
佟生养倒了一圈酒,坐回本位,越是寻思,越是不安,越是观察,越只觉得室内的气氛忽然间,变得微妙难言。他如坐针毡。邓舍却好似浑然不觉,接口邓承志,笑语晏晏,谈了几件闲事。
罗李郎终于忍耐不住,说道:“臣,臣,……。”
“说是家宴,何必称臣。罗郎中,你这是怎么了?看你面色有些白。……,”邓舍好像才注意到罗李郎的异样,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罗李郎仓急之下,再度出席跪拜,袖子带倒了案几上的杯盏,“哐啷啷”响成一片。他却也顾不得太多,连连叩头,话语颤抖,说道:“臣自知罪责深重。臣、臣,臣实不该……,臣罪该万死。”
“你这是作甚!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如此?到底怎么了?你不该?你不该做甚么?是有什么事儿么?你快快起来,不要这样。咱们自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说清楚就行了。……,快起来,快起来。”
邓舍和颜悦色,罗李郎不敢起身。
他俯在地,说道:“前两天,洪大人邀臣去他府上,臣实不该应许。但是当时,臣所想者,只是为了抚恤善后等诸般事宜。不敢隐瞒主公,娘子有喜的事,若非主公今夜言及,臣真的还是不知道。臣、臣,……,主公,臣自知罪责深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邓舍哈哈大笑,说道:“罗郎中、罗郎中,叫我说你什么才好!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你起来罢!要说起来,是我的不对。官奴有喜这件事,我本该早点告诉你的。你到底是官奴的父亲,与别人不同。”
“你到底是官奴的父亲,与别人不同。”
这句话落入罗李郎的耳中,无异黄钟大吕,震的他心神俱裂。洪、姚之争,支持立罗官奴为王妃的,可不是别人,正是洪继勋。便在得知罗官奴有喜的关头,他却跑到洪继勋的府上,所为者何?不错,当时他是还不知道罗官奴有孕,当时也的确是为了公事,然而,这些重要么?
他不比佟生养,人虽谨小慎微,不是笨人。早在夜宴席上,就现了邓舍对洪继勋的态度有些许的不对。再联系到眼下,忽然得知罗官奴有喜,并更由此扩展,追溯至洪继勋与姚好古的“立妃”之争。罗李郎心中明白,他陷入了一个大大的漩涡。
他汗如浆出,惶声急道:“主公!主公!”有心解释,却又怕越描越黑。慌不择言,他冲口而出,说道:“主公!臣斗胆,臣实在从没想过立小女,不,立官奴,……。”话一出口,就觉不对,罗官奴虽为他的女儿,现为邓舍的姬妾,名字却早已就不是他所能叫的了,反手狠狠朝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臣失言。不是官奴。……。”“啪”,又给自己了一巴掌,急的满脸通红,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有关立王妃之事,臣不敢欺瞒主公,臣自知人微位卑,实在从来未曾想过。主公!主公!”
脑袋直往地上磕。
“立王妃?罗郎中,你怎么想到这儿去了?说好了今天是家宴,之所以把你也请来,就是因为官奴有孕,你毕竟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