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希与他最为相熟,平素谈话,多有交心,晓得他负有大志,也了解他的性格,极有胆气。此时听他慨然应诺,颜之希却故作劝解,说道:“以柔,此事甚危,若不成,你我性命难保。千万深思,切莫仓促。要不,你再想想?”
“干大事岂可惜身!瞻前顾后,非丈夫所为。事成,共富贵。事不成,共入鼎镬。如此而已!兄长不必多言。”鞠胜少时游侠,如今虽年近四十,侠气不改当年,模样意气风,言辞慷慨激烈。
颜之希大喜,说道:“以柔,真伟丈夫也!哈哈,与有肝胆人共事,快哉快哉!……,只是,你我两人尚且不足。要成此事,非得有守谦、邦杰参与不可。”
守谦、邦杰,分别是李溢与国用安的字。
鞠胜道:“守谦少言而精明,邦杰多疑且迟缓。要说动他两人,没有切实可行的计划是不可能的。兄长与燕王有过会面,不知燕王是何意思?”
“燕王心意,吾已尽知。大事自有燕王为之,你我等辈只需在关键的时刻,鼓唇摇舌、推波助澜,为燕王鼓吹声势,便算大功一件。至于燕王打算如何行事,他谋夺益都的计策是这样的,……,如此如此。”
颜之希把邓舍的计策,有所保留地转述给鞠胜。鞠胜拍案叫绝,道:“妙计,妙计!真妙计也!”
他却不知,颜之希所知道的,根本就不是邓舍的真正计策。
有关怎样谋夺山东,洪继勋、姚好古总共给邓舍上过三套方案。经过连续多日的议论、推演,邓舍选用了最优的一套。而他告诉颜之希的,却正是被淘汰计划中的一个。颜之希道:“事关重大,需得机密。燕王此计,出吾口、入你耳,万不可轻泄。”
鞠胜怫然不乐,道:“兄长却把吾看成什么人了?你我相知,何必相疑?”
颜之希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好。……,以柔,你觉得守谦与邦杰那里,咱们该如何与之分说?”
鞠胜沉吟片刻,说道:“国邦杰胆弱,与他不可直言,且先不必理会,待时机到了,再拉他入伙不迟。李守谦嘴严,且有担当,可与谋之。如此,有你我四人,凭借兄长的名声,并及我三人的些微薄名,到时候振臂一呼,事必和谐。”
“以柔所言,正合吾意。”
他两人密议停当,当天下午,即联袂去寻李溢。
李溢话少,从头到尾,只说了两个字:“然”、“喏。”在听了鞠胜转述的、又打了三成折扣的邓舍取益都之淘汰计策后,他当即取出笔来,痛痛快快地在生死状上签下了名字,交付颜之希收好。
“今日之生死状,必明日之功劳簿!”颜之希信心十足地这样说道。
三人击掌大笑。
不到一天的时间,颜之希即成功拉了三友中的两人入伙。事情进展之顺利与迅捷,甚至大出了他本人的预料。只能说,多亏了王士诚。或者说,邓舍选对了盟友。要没有毛贵、王士诚曾对豪门大户的杀戮,也不会有邓舍的见缝插针,趁隙而入。
颜之希与鞠胜、李溢盟誓已定,相别而去。
奔波了一天,颜之希虽然精神兀自亢奋,不觉得累,但是身体吃不消了。看月上柳梢,时至黄昏,他踏上了回家的道路。李溢家离他家不近,相隔了四五条街道。这时街道上行人依然很多,路边的店铺热热闹闹。
穿过两条小巷,他转上一条宽道,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阵喧哗,急忙掉头去看。
见路人分开,三四骑招摇过市。当先一人,年岁不甚大,盔甲鲜明,衣袍灿烂,神采焕,顾盼自雄。只见他腰挟红弓,髀带银剑,一柄乌槊搭放马前。两三个锦衣绣甲的伴当紧随其后,风驰电掣地疾驰而过。
有人轻声询问:“好生跋扈!谁家少年?”
有认识的回答道:“并非城中少年,他乃大王手下出名的骁将,名唤高延世。年岁不大,已为千户。”行人纷纷赞叹。
颜之希微微一笑,心想:“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虽然骁勇,终究过眼云烟。可惜,可惜。”也不知他这感叹是为高延世而,抑或为王士诚而。他自转回去家去不提。
却说高延世。
他本河间路景州人。至正十八年,毛贵陷清州、沧州,路经景州。他那时才十五六岁,胆力过人,名闻乡里。毛贵听说了,征来军中,任为牌子头。不数年间,屡立功劳,到王士诚入益都时,就已经是千户了。
王士诚擒杀赵君用。
他又立下大功,单人独骑,独当一面,连斩数员赵君用麾下的悍将。事后lùn_gōng,仅次陈猱头,位居第二。要说至少该升一级,换个万户坐坐。奈何他年少得志,脾气不好,飞扬跋扈,不知收敛。
毛贵在时,他就仗着毛贵之宠,顶撞过王士诚,不受喜欢。王士诚勉强给他了个副万户,没多久,又寻个错处,依旧降为千户。眼见陈猱头因此战的功劳,由万户跃居元帅,分镇一方。甚至功劳第三的王达儿,也被拔擢为元帅,分出镇守高唐。他却原地踏步,也无可奈何。
前两日,杨万虎约益都诸将出猎,他也在其中。
当时诸将一方为主,一方为客,都存了不相让、比比高下的念头。陈猱头提议,不妨赌个公道,看谁的猎物多,取前三名。失败者凑份子请客吃酒,宴席上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