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杨带路,出示了路引、公文,引着一行人入了平壤城中。才到迎宾馆不久,饭没吃好,有人传令过来,邓舍召见。
召见的地点,就在邓府。
邓舍所住的宅院,内外只有两重,房舍不多,摆设简朴。倭人们以劫掠为生,不知抢劫过多少高丽、乃至蒙元沿海的官宦人家,见惯了大院深宅,富丽堂皇,骤然见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几疑来错了地方。
堂上等不多时,邓舍翩然来到。
这次来的倭人,除了藤次郎,都没有见过邓舍。闻名已久,见到真人,无不睁大眼睛,细细观看。不出意料的,众人再度吃了一惊。短短时间里,席卷海东的,赫赫有名的邓大将军,竟然是这么一个年少郎君?
他们在看邓舍,邓舍也在端详他们。
总共四个倭人,年岁大的四旬开外,年岁小的,不足三十。他们在迎宾馆换了衣服,此时没穿倭人的服装,一身汉人衣着的打扮。唯一表明他们身份来历的,大约只有头上的武士髻与悬挂腰上的*。
日本阶级森严,武士区别其它阶级的最主要特征,就是髻与*,也可以谓之特权。
不过,这几个倭人其实已经不应该称之为武士,而应该叫做浪人了。所谓浪人,就是指失去主人、俸禄的武士。当时,日本正值南北朝时期,同时出现了南、北两个天皇,分别自称正统,互相攻伐。北朝势大,南朝势衰,多次的战争中,造就了极多失去主人的旧日武士。藤次郎等这些南朝的溃卒,即为其中的一员。
“见过丞相大人。”
“众位远来是客,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邓舍不懂倭语,有两个倭人也不懂汉话。刘杨去对马岛了两个多月,别看他又胖又壮,总憨厚朴实的老实人模样,学东西挺快,倭语已经学的七七八八,读写不成,听说没一点儿问题。他充作翻译。
“诸位几时从对马岛出来的?”
“三天前。”
“路上可还顺利?”
“这几日顺风顺水,操船的水手亦尽为好手,路上走的甚快。前日,在江华岛附近,遇见了一股高丽的水军,末将谨记丞相大人的嘱咐,没有招惹他们,远远地避开。除此之外,一路顺利,没有别的波折。”
“江华岛?高丽水军?有多少人?”
“三艘小船,百十个丽卒。”
有个倭人插口说了几句,刘杨翻译道:“这一位是松浦党的头目,名叫长野四郎。他说,要不是丞相大人有命令,就高丽水军的那几艘船,不用动用大部队,只凭他们几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将之灭掉。”
松浦党,是盘踞九州地区的海盗团伙,早在宋末,便横行一时。延续百年至今,虽较之最盛时,有所不如,但这些年来,他们借南北朝乱,吸纳了不少南朝溃卒的补充,号称千船迎风斩,依旧日本海域响当当的一个有名字号。
邓舍笑了笑,道:“长野君的大名,我早有耳闻。耳闻不如相见,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豪气吞天,壮志凌云,钦佩钦佩。……,不知长野君,对高丽水军的了解,有多少呢?”
长野四郎大约有三四十岁,他夸口说道:“丞相也知道,俺们做的甚么买卖。贵国的大兵法家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不贻。俺不是吹牛,要说对高丽水军的了解,就算次郎君,怕也不如俺。”
“噢?”邓舍转目,去看藤次郎。
藤次郎的面上闪过一抹的不忿,口中说道:“长野君是前辈,次郎后生晚辈,岂能相比?自甘不如!”
长野四郎做海盗的年份远远过藤次郎,一个根深蒂固,一个后起之秀,他们这两个团伙向来有些不和。生过好几次两伙人相中同一处地方劫掠的事情,松浦党人多势众,藤次郎每次都不得不低头退让。
只不过,一来,藤菊党人虽少,个个敢打敢拼,比较抱团儿。二来,两股人的老巢,一个在松浦,一个对马,没在一个地方,好歹还能勉强保持和平的态势。
既然两边积有宿怨,为什么这一次行动,藤次郎又会同意拉拢松浦党入伙儿呢?他不但同意,并且在其中下了极大的功夫,让出了许多的利益,甚至把对马岛上的地盘,都让出去了一部分给松浦党。这才取得了长野四郎的同意,答应参与其中。
要不然,就凭刘杨一个外来人,他再有本事,也难以两个月就组织起这许多的人马。
是因为他想要一笑泯恩仇么?
当然不是。
刘杨给邓舍有过密报。藤次郎之所以肯下这么大功夫,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请邓舍帮忙,借机消灭、吞并松浦党。不管怎么说,藤次郎担任的有海东行省的官职,马马虎虎算自己人,况且这事儿对海东也有利,邓舍自无不答应的道理。
邓舍问道:“那么,请问长野君。南高丽水军,船只几许?善战的士卒多少?勇将为谁?若两军对阵,需要注意的地方在哪里?高丽水军的长处是甚么?短处又是甚么?设若从海上攻打江华岛,有几分胜算?”
“高丽水军,既无勇将,又无善战之卒。往日俺们往去南高丽南部,常常三两船只,就可通行无阻,高丽水军每每望风而遁。如此的斗志,有何忧虑?沿海的城池中,更有许多打着俺们旗号的高丽贱民,随时能够接应。江华岛,俺们没去过,不过,谅其小小岛屿,比得上耽罗么?比得上巨济岛么?巨济岛也不是松浦党的对手,何况江华岛!”
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