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邓舍,包括姚好古在内,都是频频点头,邓舍道:“说的好!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办理。……第四条呢?”
“第四条,高丽本用中国冠服,但是自从忠烈王下诏开剃以来,上至其王,下到南北百姓,留蒙古饰、穿蒙古衣着、行胡人礼节的多有。主公早些时候,有过命其蓄、改衣、行汉礼的命令,可命令只行于军中,未及寻常百姓。待过了元旦,可通传全省,给其限期,勒令统统改之。”
“恩。第五条呢?”
“这第五条,就在主公了。平壤城中有文庙、有檀君祠、有箕子祠,主公取平壤以来,只祭祀过箕子祠。眼看元旦将至,主公可以借机在祭箕子祠之余,再去祭祀一下文庙与檀君祠,示主公没有厚此薄彼之意。”
邓舍心中一动,看了姚好古一眼,道:“甚好。这祭祀檀君祠的祭文,就请姚先生来写罢。”
为什么叫姚好古写?因为邓舍想到了姚好古提出的那个钩稽史沉,把檀君扯到黄帝后裔上去的建议。既然要祭祀,就赶早不赶晚,索性在祭文中便把这一点说明出来,也好宣告海东百姓知晓。
洪继勋欲言又止。
邓舍道:“怎么?先生,……”他以为洪继勋有意见,笑着想要解释两句。
洪继勋道:“姚大人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祭文由他来写,最好不过。臣,还有一事,欲请主公斟酌。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邓舍楞了楞,能叫一向有话直说的洪继勋为难,说出“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话来,会是什么事儿呢?他神色不动,心念电转,微微一笑,说道:“先生三纲五目,令我有茅塞顿开之感。先生的见解,我巴不得想多听一些,有何为难?尽管说来!”
洪继勋踌躇片刻,开口说道:“臣记得,南高丽王献,其中有他的侄女,也有他的姑姑。主公至今未娶,若选其一,娶之为妻,……”
他话音未落,堂上哗然。
有人出班斥责,道:“主公正值青少,前途远大。彼南高丽,主弱卒微,国敝民凋,假以时日,我大军所到,不日可定!将亡之国的公主,岂足为主公之妻?”
众人看时,大出意料,说话的竟然是王宗哲。
他自任了治书侍御史的职位后,凡有堂会议事,素来一言不的,没提过一条可行的建议,没上过一份可行的条陈,与左右司员外郎李敦儒两人,恰好相映成趣。人送他们绰号,一个叫呆御史,一个叫木员外。
前不久,邓舍打了李敦儒去双城,寻吴鹤年,安排职事。看来,没了木员外,大约呆御史有点寂寞,决定不再呆了。
王宗哲说完,偷觑了眼邓舍神色,见他依然沉思不语;然后去看姚好古,看他默不作声,心中有了些底气。
他人虽没有甚么才干,毕竟做官多少年,会察言观色,揣摩上官心意,并且深知立足官场的秘诀。他晓得自己不得邓舍的重视,能当上这个三品官儿,全靠形势的需要。要想常青不倒,必须有个靠山。
谁做靠山最合适呢?当然姚好古。
一来,他两人究根到底,同属辽东红巾一脉,天然的亲近,说的上话。二来,他是侍御史,姚好古刚好是他的上官。故此,入了御史台后,他就对姚好古刻意巴结。姚好古自有打算,不拒绝、不拉拢。慢慢的,他就俨然以姚党自居了。
他转而向邓舍拜倒,道:“蒙元世祖旧制,贱高丽女子,不以入宫。蒙元满朝文武,以高丽女子为妻者,一个也无。蒙元鞑虏,尚且如此,何况主公呢?况且主公娶妻,此为家事,岂可堂会议论?”
如果说,他敢出言驳斥洪继勋,姚好古的默认是其一,那么,对邓舍心思的揣测就是其二。他曾听人说起,邓舍有过命令,鼓励军中将校纳高丽女的同时,不许娶之为妻,只许纳以为妾,其心意由此可见一二。
故此,紧接着就说出了“蒙元鞑虏,尚且如此”云云的这一番话。
他鼓了鼓勇气,想要再接再厉,出言请求邓舍责罚洪继勋,被洪继勋冷眼一瞥,没了胆量,到底没说出来。他退下一旁。
呆御史不再呆倒也罢了,第一炮轰的就是洪继勋,委实太令人惊讶,一时间,诸人缓不过神,没人说话。
洪继勋冷笑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竖子不足为谋!主公既为海东之主,何来家事一说?主公之家事,就是公事!”
他从没被人当面斥责过,文华国也就算了,王宗哲甚么东西?他睥睨王宗哲,痛骂了几句,直骂的他不敢出头,这才按下怒火,他整了整衣冠,正色对邓舍说道:“正因为高丽将亡,主公才需在此时择一高丽公主娶之。”
邓舍好似没见着刚才剑拔弩张的一幕也似,若无其事,问道:“此话怎讲?”
“南高丽不比北高丽,三韩土著尤其顽固。且此地多山、多水,不利骑军纵横,以蒙元最盛时的军力,尚且不能尽灭其国,况主公耶?蒙元虽有旧制,不可立高丽女子为后,但是蒙元之所以可以羁縻高丽,最终采取的不也是和亲的政策么?
“高丽与蒙元乃舅甥之国,又号驸马国。自忠烈王以下,历朝之丽人,皆娶蒙元公主为妻,为蒙元的驸马。要不是如此,蒙元用兵高丽数十年,怕至今不能得一日之消停!”
中国历代,多有纳高丽女子为妃的,没有公主适高丽的例子,仅此蒙元一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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