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交兵,彼此借派遣使者来往的机会,觇视对方的虚实,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所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除非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可以杀了来使。平常状态下,对使者还是要以礼相迎的。
因为约定俗成,国有国礼,军有军礼。不按规矩办事,显得心胸狭窄,气势上落了一成。至多,见了之后,扣留不。邓舍早先派遣赵帖木儿等去沈阳,纳哈出不就没见、没杀,扣留下来了么?
要是他当时杀了赵帖木儿,估计这次他也不敢派使者来送死。他派来的使者名叫张德裕,任职蒙元辽阳行省参知政事,要说罗国器应该是最合适的迎接人选,邓舍之所以选赵过,有三层原因在内。
先,赵过嘴严,不会说漏不该说的,虽有结巴,但仪表堂堂,允文允武,不怒而威。其次,他任的武职,显示海东行省重武,随行士卒尽皆精锐,给张德裕一个朝阳东升的气象,说白了,下马威。最后,迎接敌国使者,诚为大事,不派亲信人去,邓舍不放心。
赵过在鸭绿江边接住了张德裕,张德裕随行数百人,半数为辽阳派来护送的人员。带头一人,赵过认得,正是陈虎麾下头一员猛将,号称“虎牙”,名叫王国毅的。
此人并非上马贼老兄弟,八百老卒中的一个,本为秀才,平时文绉绉的,偏生一打仗就狂,勇猛绝伦,极其悍不畏死。打双城、守定州,接连数次充任敢死队队,前后负伤十数次,短短时间内,就由个百户升到了万户。可以说,他的功劳全是用命换来的。
赵过与他认识而已,不太熟悉,寥寥说了几句话,办好交接手续,王国毅自带人回去辽阳。
“赵将军。”张德裕儒生打扮,一揖到底。
赵过还礼:“张先生。”他话少,见着外使,尤其注意,以免过度结巴,失了海东行省的面子,简单地说道:“路上辛苦。”看见张德裕随从牵了几匹骏马,甚为神骏,忍不住多瞧两眼。
张德裕有些郁闷,他本来的计划,先入辽阳,然后去平壤,顺便细细观看海东行省辖内的沿途城池。结果陈虎就没请他入辽阳城,直接派了人出来,等在城外十里,引了就往江边走,一路上晓行夜宿,住宿尽在站赤,半个城池没进着。
他当时有心与王国毅搭话,旁敲侧击。
谁料到这厮看起来武夫纠纠,居然秀才的出身,问到军政大事,一概推脱不知,滔滔不绝只管与他引经据典、吟诗论词。他入了海东境内数日,除了复习一遍唐诗宋词,半点有用的情报没得着。
眼看好容易换了迎接的人,他心想:“总不能白来一回。”笑道:“这数匹骏马,乃我丞相大人,送与邓将军的礼物,产自西域,汉时大名鼎鼎的天马是也。”
赵过点了点头,道:“我代我家主公谢过。”他吐字很慢,慢吞吞说着,肃手,道,“张先生,这边请。”两个人对话,称呼很有讲究。一个称对方为先生,一个称对方为将军,不以对方的官职相称,分别称呼己方长官为丞相或者主公。
众人上马而行,张德裕继续方才的话题,用言语挑动,说道:“几匹马儿,‘谢’字不敢当。”
他偷觑赵过神色,见他木然无语,接着说道:“其实,要说起来,我沈阳以北,尽诸部牧场,别的不多,也就马多。听闻贵军骑卒数万,料来也不差这几匹马儿,不过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不惹将军笑话,也就足矣。”
换了不稳重的,没准儿接着他的话风,就要吹嘘己军骑卒之勇武。有道是言多必失,即便吹牛,说的多了,难免泄露真实情况。赵过的城府或许比不上邓舍,但他向来话少,只道:“是,是。”
张德裕大感无趣,走了一程,见路边麦田绵延无际。他驱马驰近道边,仔细观看,辽东人少、海东战乱,可看这麦田分明有人耕种的样子,放眼所至,没有荒废的迹象。
他咳嗽声,道:“民之本,在农。虽遭战乱,高丽农田未废,实属难得。邓将军忧劳爱民,着实叫俺钦佩。”不经意窥探赵过脸色,赵过默然不语,唯唯,道:“路边泥泞,张先生请里边走,莫要陷了马蹄。”
张德裕心想:“兵行险着,且激将一回。”现了什么似的,说道:“咦?怪也。这农田,……”他跳下马,蹲在田边,伸手探拭泥土,带了疑惑,道,“看这田垄,似乎才开辟未久。哈哈,赵将军,不会是故意做出来给俺看的吧?”
他半开玩笑地回头,赵过早行出十数步外,恍若未闻,道:“天色不早,张先生请快一点。下一个站赤,距此尚有二十余里。”
张德裕无计可施,直接抗议道:“一直住站赤,天很冷。此地往前,不快到义州了么?我们住义州可好?”
“义州城小,怕住不下。张先生请多见谅。”
任你能说会道,碰上这么个闷嘴葫芦,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一行人晓行夜宿,不多日,到了平壤城外。
张德裕任官辽东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平壤。他来之前,做的有功课,询问过许多沈阳城中的高丽移民,对平壤城略有了解。如今到了城下,抬眼一看,与他听闻中的大不相同。
城墙上下颜色分明,明显在原有的基础上有所加高。阳光下,红旗林立,飒飒招展,城楼高高耸立,四面敌楼、马面上刁斗森严,气昂昂的士卒巡逻城头。他粗眼一看,城墙上炮台,至少数十门火炮,无数强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