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处长城以北、重关之外,境内山环水绕,负山河之险,临大海之濒,可谓一方形胜。若细细区分,又可分为三个小的部分。
其一,张居敬、世家宝所在的辽西沿海岸走向的狭长通道,背山临海,形势险要,是沟通华北与东北的咽喉要道,历来为兵家兵争之地。沙刘二与之鏖战多日,两方至今势均力敌。
其二,辽、沈等地,西瞰上都,东望高丽,北连蒙古诸部,南通辽西、辽左,诚可谓辽东之心腹所在。谁得此地,单纯以辽东而言,谁就占了上风。
其三,便是金、复、盖诸州所在的辽左。此地山海环峙,控扼海岛更兼且土地肥沃,有渔盐之利。蒙元在辽阳行省设有屯田万户府数处,其中一处就在金、复州。至于盖州,后人有论者,称其“翼带镇城,井邑骈列,称为殷阜”,以之为辽东根柢,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更妙的是,相比辽西的偏远、辽沈的重镇林立战乱不休,辽左一则近、二则割据势力不多。打下来,守住它,有平壤、山东的呼应,压力也不大。
这是守;进一步而言:打下辽左,往大里看,就走出了高丽,从而有了争锋辽沈、染指辽西的基础。因此对邓舍来言,若得辽左,不啻如虎添翼、如龙飞渊。
这也是为什么,在正式开打盖州之前,他就先要与陈虎定计,不惜周瑜打黄盖,也要争取舆论的原因所在了。既然要打,他就没打算再去放手。
幼时读书私塾,先生有句话,他一直记忆犹新。先生说:“读书学习,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初时不解其意,后来一次得了表扬,骄傲怠慢,紧接着第二次就挨了打手心,印象深刻。
回忆往事,他微笑对毕千牛道:“人的耳朵,都长在背上;挨了打,才会记得清楚。”放眼现在,乱世求生,不也正是这个道理?关铎处处猜忌,双城处在夹缝,自己再不努力,死路就在眼前。
邓舍说话时,面上微笑,眼中忧虑。
毕千牛素知其每日来殚精竭虑、开心的日子不多,心中早已不忍,此时为讨他开心,岔开话题,笑道:“将军说的,叫小人想起个笑话。”
“噢?”
“文将军为平壤留守,有一天,一个高丽的降官,办了错事,文将军勃然大怒,就叫打。当时正在堂会,在场不少官吏,有一个就上前劝解。文将军的脾气,将军是知道的,……”
“嗯。”邓舍点了点头,文华国的脾气,虽有时暴躁,但分得清好坏,多能听得谏言的。邓舍问道:“既然有人阻谏,料来那高丽官儿,这顿打,就没挨了吧?”
“将军错了。文将军不但没听,反叫人拉下了那劝解的官儿,陪那高丽官儿一起,当场扒了裤子,一人揍了二十鞭子。”
当庭杖、笞为蒙人陋习,有元一代,皇帝可以杖责大臣,大臣可以杖责下属。朝堂上挨板子的官儿多不胜数,即便丞相也是如此。打完了,又坐在一起议事,挨了打的,不觉得有辱斯文;打人的,也不觉得有错。毕千牛、邓舍两人早已习惯,因而一人说,一人听,都没有对此大惊小怪。
毕千牛道:“后来,散了堂会,赵过赵将军就问他:‘那高丽官儿犯的错,不至于当庭鞭笞,将军为何不听谏阻?’言下之意,怀疑文将军是看那高丽官儿不顺眼,借机生事。”
邓舍颔,他曾对文、赵有过交代,不得歧视高丽官吏。赵过此举,显然在提醒文华国了,他问道:“文将军怎么说的?”
“文将军自有道理。他指着赵将军,大笑道:‘你这厮,向来聪明的,今儿怎么也被文老爷诳住了?没听说过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打他,他就不怕你;他不怕你,这火,怎么烧得起来?’”
邓舍微微一笑,文华国到底军旅粗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又何必一定要打?搞的杀威棒似的。心想:“军人执政,究竟不便。需得在寻访文人上,多下功夫了。”
他这边奇怪,那边毕千牛一拍大腿,道:“赵将军就奇怪了,何必一定打呢?将军你猜,文将军怎生回答的?”
还有下文?邓舍来了好奇,道:“怎么?文将军又有什么话说?”
“文将军说了:大人大人,不打人的,还能叫大人么?”他学文华国说话,绘声绘色。
邓舍愕然,这回答真是出乎意料,想所未想,不由哈哈大笑,点着毕千牛道:“文将军果真如此说的?……哈哈,好你个毕千牛,都从哪儿听来的?”
“文将军的趣事多了去了,军中早就传遍。只是将军军务繁忙,没曾听闻罢了。”
“大人大人,不打人的,还能叫大人么?”邓舍连念了两遍,笑得前仰后合,“好个妙语!我文叔,还真是个妙人。”
他笑得欢畅,毕千牛也就心情舒畅。他二人欢笑言谈间,大堂外步伐橐橐,一人长驱而入。邓舍定睛看时,正是陈虎。他先前传命召集诸将,前来军议,陈虎第一个到了。
昨日的苦肉计,邓舍打了他十七军棍。行刑的士卒自己人,没有不放水的道理,打得鹅毛沾水也似,没受半点的伤。邓舍忙亲自让座,亲手上茶,陈虎也不逊谢,一拜落座,问道:“将军何事,如此开心?”
毕千牛背转身,一吐舌头,这笑话讲的,看似不合时宜了。人陈虎才挨了打,自己这边儿就哄得将军开怀大笑,人家怎不询问?邓舍倒是不以为意,他与文、陈多少年的感情了,彼此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