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欣瑶不由感叹女人投胎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像她这样投胎到蒋四小姐身上的,属于体力不支,技术粗糙外带霉运连连。
抬眼看看天空,太阳微微有些刺眼睛,女儿的世界离她如此的近,又如此的远。远得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近得仿佛从未离开过。
那就慢慢的找吧,革命还有万里长征呢,打鬼子还得八年抗战呢。你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现代青年,还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
蒋欣瑶的自信空前高涨。她开始盘算着要快快长大,要锻炼好身体,离开这个妻妻妾妾的“幸福一家”,要找到通往女儿的那条康庄大道。
理想很丰满,现实贼骨感。
首先摆在蒋欣瑶面前的第一大难题便是她这个身子。
也不知顾氏怀她时,是不是看着自个男人整天往周姨娘房里跑,受了什么刺激;要不就是老公与丫鬟**给她逮了个正着;又或者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暗下了毒手。言而总之一句话,这身子从娘胎里就受了损。
导致的结果是蒋欣瑶轰轰烈烈的降临到这个世界,却死气沉沉的卧病在床一年。更要命的是,三餐过后,总有一碗黑漆麻乌,苦不拉叽的药等着喂她。
欣瑶感叹人生之苦不是你想死,却死不了;而是你想活,你的身子偏不让你好好活!
第二大难题就是蒋老爷的态度。这老头带她回到这里,把她放在宅子最里的院子,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好吃好喝的供着,绫罗绸缎的穿着,然后时不时弄一两个,两三个,三四个小厮在眼前晃过。
欣瑶想出个院子,也是这个不许,那个不许的。这哪里照料?分明是软禁。合着当她是笼子里的鸟,鱼缸里的鱼,只可小范围蹦哒,想要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门都没有!
哎……就好比这梅花开得虽好,可也出不了墙啊!蒋欣瑶对着眼前这株红梅,长吁短叹!
……
蒋振在床上将养了一个多月,身子才稍稍好些。今日天好,想出来透口气,蒋福遂陪着他在宅子里散步。
两人不知不觉行至拱门口,蒋福一眼就看到四小姐站在一棵开得正艳的梅花树下发呆。背影单薄,瘦小,孤寂,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蒋福心下一叹,四小姐怕是这蒋府里,最时运不济的人了。
蒋欣瑶听到声响,回转过身,见蒋老爷一身旧衫站在院门前,双手背立,正朝她看过过来。祖孙俩的视线刚对上,蒋振心头大痛,踉跄而去。蒋福顾不得给四小姐请安,快速的跟了上去。
欣瑶苦笑,心道我既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丑若无颜,您老人家再不待见也不必做得如此明显彻底吧。好歹我还是你的亲孙女呢!
欣瑶这般想,其实是冤枉了她的祖父。
蒋振在郎有情,妹有意的青葱岁月,也是怒放的红梅,也是婀娜纤巧的转身,也是一双黑白分明、亮如星辰的眸子,也是远远相隔,抬首一眼。这情景像把尖刀直插入他的心房,痛得他步履蹒跚,狼狈而去。
蒋福扶着蒋振,边走边打量着他脸色,半晌才叹道:“四小姐也是个可怜人。”
蒋振似未听到他的话,口中喃喃说道:“太像了……太像了……这眼睛……这眼睛分明就是……”
“老爷,像什么?”蒋福不解的问道。
蒋振不语,一路沉默着回到卧房。
蒋福服侍老爷靠在床塌上,侍候他喝了药,又拿了本书给老爷解乏,便想轻轻合了门退出去。
“蒋福,可还记得老二家的顾氏。”蒋振冷冷的开口。
“记得,**奶虽不是名门望族,倒也知书达礼,温柔可亲。长得也是……也是……”蒋福结巴了。倒不是形容不出,只是他一个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以下犯上,谈论主子的容貌。
“但说无防。”蒋振突然来了兴致。
蒋福斟酌再三道:“**奶的眼睛长得极好,瑶小姐的眼睛长得像**奶。”话毕,再不言语。
一时间,诺大的卧房里静寂无声。
许久,蒋振低沉的声音慢慢响起:“明天起,每日早晚让小姐来请安。”
蒋福点点头,见老爷闭上了眼睛,忙弓着身子,虚掩了房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