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裴天舒一大清早就赴了诚信伯刘通之约,出门去了,没有亲眼目睹他女儿的彪悍行径,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没有发生那事之前,这日就是格外稀疏平常的一日。
吃过早饭,楚氏教了裴金玉几句诗经,又手把手教了会儿琴,就将她放出去,随便干什么去了。而她自己,抽出了针线蓝里未做完的袜子,对着描好的花样,在袜口那里绣起了牡丹花。
这是她女儿的袜子,楚氏一如既往地喜欢在她女儿的各式衣物上绣牡丹,仿佛除了牡丹,就没有能配得上她女儿的花了。
就是这时候,大门上有人来报,说是外面有一个美人领着两个孩子来找三爷。
大门上的来人叫周大睿,别看他叫睿,可实际上是个顶顶糊涂的。但凡是个聪明的,一定压制住来人,再使人偷偷地去寻了三爷,怎么也不能把这等糟心的事直接呈报给三夫人。
周大睿觉得自己很冤枉,他才走马上任第一天,就碰到如此高难度的任务,他已经尽力拦了啊,可眼看拦不住,还扯坏了自己花了半两银子新做的交领褂子,心疼的他直叹长气。
又逢美人很适时地拿出了一个玉镯,对他道,进去通报了,这就是他的。
他还想穿新褂子,又没人告诉他三爷去了那儿,如此他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楚氏听这周大睿说完,不由自主地将针捅向了大拇指,惊心的疼痛顿时让她不知所措。
她的心里一阵发苦,才没有多久之前,裴天舒还和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今生定不纳妾。如今,他藏在外头的女人就找上了门。
可到底还是仅存了些理智,楚氏问那周大睿:“那妇人只说要找三爷,可还有说其他的话?”
周大睿想了想,起先是没有说的,但同他拉扯的时候,恐是害怕他伤了孩子,那妇人叫了句:“这是你们府中的哥儿,凭你也敢对他对手!”
周大睿秉着忠诚的原则,如实禀告了楚氏。
怪不得裴天舒从不着急生儿子这事,原来同别人生过了。楚氏当时就红了眼睛,强忍眼泪道:“你去把他们悄悄地带进来。”
可这事儿,已经悄悄不了了啊。因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自然就会有人站队。
周大睿才踏进三房的门,那厢就有人去禀了裴老太太和方氏。
就连嘉荣得了信,还一溜烟地跑去找了裴金玉。
闲着没事的裴金玉正躲在她爹的书房里看《山海志》。
嘉荣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裴金玉才听懂了她的话,小脸顿时一沉。她虽不大爱听楚氏的话,却是个护短的性子,就算是她爹欺负了她娘那也得是照虐不误。
裴金玉放下了手里的《山海志》,跨步就走。
跟在后头的裴筝想了想,偷偷地嘱咐嘉荣,让她找人去告诉裴天舒一声。
其实这事儿不用他嘱咐,已经有人去办了,西白早就从后门溜走,去了诚信伯府。可据诚信伯府的下人说,伯爷和裴先生纵马出了城。
西白欲哭无泪,对自家的三爷很没有信心,哭丧着脸想,爷啊这回你可是真的死定了。
不不不,他死不了的。
亲女弑父这种事,裴金玉还做不出来,但往后的日子还能不能继续愉快地过下去,这是一个未知数。
裴金玉去见楚氏的时候,预料之中,她正捧着脸痛哭。
等到丫头来报,说是母子三人已经等在院中。楚氏抹了把泪,就要让人进来。
可她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来的若真是情敌,岂不是还没开场,就已败下阵来。
裴金玉只觉头疼,好言相劝:“娘,你先去厢房里梳洗上妆,让他们等。”
不不不,如今,连一流沙的时光她都等不下去。
裴金玉只好又道:“娘只管去吧,看我的。”
楚氏本是六神无主,在这关键的时候,她女儿的话就似一根强有效的主心骨,只一瞬间,她就振作了起来。
她怎么可以让她才四岁的女儿为她冲锋陷阵!她想的很多,不止想到了眼前,还想到了以后。以后裴若是天舒有了儿子就忘了女儿,那她的女儿势必只有她一人来疼爱了。
以前,她可以软弱,因为她有夫君的疼爱。
如今,她再不可软弱,因为她得给女儿撑起一片天。
楚氏想了想,对苏锦道:“让他们等,打水来给我梳妆。”
楚氏自拿凉水敷了敷眼睛,施了厚妆,还特地在两腮间擦了些水红的胭脂,又提起沾满了胭脂的笔在眉尾的上头点了粒红的滴血的朱砂。
楚氏本就是美人,且任谁看了她,都会赞她一个“娇弱无骨”。
可如今换了妆容,再出现在裴金玉眼前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就连楚氏原本清淡的眉目,隐隐间也多了些跋扈的感觉。
楚氏坐在了主位之上,招了招手,示意裴金玉到她跟前,这才对苏锦道:“叫他们……进来吧!”
程雪慧已经等的心焦难耐,终于听到堂内有人传她进去,她整了整稍显凌乱的衣角,一手牵了一个孩子,仰头走了进去。
她压抑不住的兴奋,却在见到屋里的楚氏时,偃旗息鼓。
楚氏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还没有开口,那女人已经先质问了她。
程雪慧道:“三爷呢?我要见三爷。”
楚氏强忍着怒气,“我是三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与他本就是一体,有什么事情,你不能同我说?”
“怎么可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