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要交战了。”看着远处同样一眼望不到边的壁垒连营,楚子苓眉头紧皱,只觉心神不宁。
自五百里外疾驰而来,刚刚扎营,齐侯就与晋军约战。且不说敌众我寡,一路跋涉,连她这个坐车的都觉支撑不住,将士们能恢复体力和作战意志吗?明明齐国由国君率兵,而晋鲁卫三国都是卿士领兵,齐军完全能以逸待劳,让对方率先请求开战的,可齐侯就是不愿示弱,如此儿戏,到底把战争当成了什么?
“明日尔等不可出营,备好铠甲车驾,以备不时之需。”田恒叮嘱完弟弟,又转头对楚子苓道,“你最好换上巫袍,可提振士气。”
这只是为了士气吗?怕不是为了让她保命之举,看来田恒也不看好明日之战。楚子苓轻叹一声,却不愿让对方操心,点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阵上小心……”
身处后方大营,怎么说也有些保障,但是前线的田恒就不一样了,他可是要随齐侯出战的,一旦兵败,后果不可设想。楚子苓暗自摇了摇头,不,也许不会那么惨,毕竟是一国之君,在这礼乐还未彻底崩坏的时候,应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田恒微微一笑:“这些日兵士用命,且君上敢战,未必不能胜。你好好呆在营中,等我凯旋。”
他的神色中,并无半点胆怯忧虑,极是安慰人心。田须无也在一边道:“正是!两月征战,只折了百来人,平日哪能做到?且卿士敢战,军心可用,怎会不胜!”
就在齐侯约战时,上卿高固请命致师,轻车出营,晋军也派人迎战,结果被高固抛石砸倒,夺了晋军的车驾,脚踩敌囚,挽缰绕行晋垒一周,高呼自家余勇甚足,可以卖,谁想买去?惹得齐军大笑,晋军出来追击,也未曾拦下高固。只这致师,就足以让军心暴涨,何愁不胜?
况且,他们还有大巫呢。出征两月,连因伤口溃烂,感染风邪而亡的,都没几个。有大巫庇佑,兄长英武,还怕什么?
田须无的口气极为坚定,就如这齐营中如火如荼的气氛一般。楚子苓迟疑片刻,终于压下了心头不安,返回营中准备明日需要的急救物品。
等两人都离开后,田恒的面色却沉了下来。明日之战,其实并不乐观。君上被两月连胜冲昏了头脑,太过轻敌了。
也是,龙地那样的边陲大城,三日就能攻下,又沿路击溃想要偷袭的卫国大军,一路深入五百余里,如入无人之境。在齐军面前,鲁卫联军弱的不堪一提,似乎只要再花些时日,踏平两国也指日可待。因而,在面对晋国出兵的消息,君上才会执意回军拦截,率先约战。高固又致师大胜,直言“晋师虽众,能战者少,不足畏也”,更是让全军上下都士气昂然。
可是君上未曾想过,当初八百乘的兵马,经过几次分兵,如今已经只剩下五百乘。而光是晋军,就有八百乘,加上鲁卫兵马,怕不有千乘之巨。战力如此悬殊,又是久战法力,如此冒进,能胜吗?
只是这些忧虑,不能子苓知晓。只待明日上阵,拼上一把了。
田恒默默握紧了双拳,眼中也有了决绝神色。
第二日一早,齐军便摆开阵势,齐侯身披锦甲,乘金舆亲临前线。看着面前如山四海的强敌,他哈哈一笑:“余姑翦灭此而朝食!”
打败了敌人,好回营用朝食,何等豪迈悍勇!这笑声传遍军阵,也引得将士热血贲张,恨不能效死君前!
排列整齐的鱼丽阵,随着轰轰鼓声向前,拉开了两军大战!
“紧随金舆,不可乱了阵型!”战车上,田恒手握强弓,对身边众人道。
君上有令,要随金辇所指之处,万箭齐。此举虽然莽撞,却也未尝不是克敌之计。只要能杀了晋国领军卿士,此战还有胜算!
真正的大战,其实没有奔马之说,想要射箭,车就不能过快,几百辆战车也要按照固定节奏,才能组成阵形。所谓“鱼丽阵”,正是兵车在前,步卒环绕左右和车后的阵形,因此中军那辇锦甲益醒目,简直在阵前闪闪光。然而卿士焉能射国君?齐侯身先士卒,反倒让晋军有些失措,然而两军近在咫尺,那密密箭雨,已向着晋军倾泻而去!
“中了。”田恒瞄准的正是敌军帅车,一箭射中了御者手臂,只要帅车停步,此战必胜!
然而出乎预料,那御者折了箭杆,换用左手御马,另一边的手则持鼓槌急敲,催促进军。田恒心知不妙,立刻搭弓,再射车左。可惜相距太远,又被人遮挡,只中了大腿。
晋军依旧没有停下。
在那辆中军帅车的带领下,晋军如山岳倾覆,向着齐军扑来!惨呼声响起,还有不断中箭倒地的悲鸣,方才那次齐射,不知伤了多少晋人的性命,他们为何不退?这念头在心中闪过,立刻化作了畏惧。齐人本就怯与众斗,若是打打顺风仗,还能身先士卒,但凡敌人强横,需要攻坚的时候,就会生出惧意,更别说面对两倍于己的强军!
战车上的兵士尚未如何,车下步卒就开始动摇,两军交锋,一触即溃!
“嗡”的一下,鱼丽阵破了。前军后军绕城一团,满眼都是奔走的齐人。五百里奔驰,连朝食都没吃的恶果,在此刻显现,任凭卿士如何呵斥,也无法阻挡步卒的溃散。
敌人的战鼓立刻响亮了起来,就见那染血的帅车,向着齐侯的金舆奔去。几十乘战车驰骋,是何模样?田恒面色一沉:“随我护驾!”
在混乱的中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