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人安顿进去,沈崇与封吹雪回到看台上,本打算伸长脖子从隔间上端看欣欣在里面的情况。
可惜他完全看不到。
别说欣欣的个头了,就连那些一米六七的孩子,也一样只能勉强瞧见个头顶。
至于画架上的画,就更看不见了。
这是主办方为了维护比赛公平而特意施为,就是尽量避免学生家长与辅导老师干扰比赛。
随着比赛正式开始,顶端悬空轨道上的摄像头便开始迅速的巡睃,从上往下将每个隔间里的情况短暂扫荡。
大屏幕上开始出现画面,自正面拍摄,将每个孩子或站或坐,或抓耳挠腮,或闭目沉思,或神采奕奕,或满脸茫然的情况拍得清清楚楚。
摄像头的拍摄角度为从前往后,从上往下,能拍到孩子们的正面,但却不会将画板拍进去。
每个孩子的画面短暂停留五到十秒,然后迅速转进下一个孩子的画面。
参赛选手多达128人,每人循环一次,需要少则十几分钟,多则二十分钟。
每当切换出一个孩子的画面,看台上便有家长欢喜惊呼。
“那是我家的娃加油”
比赛监督马上从下面靠近,“这位学生家长小声一点,严禁高声喧哗,不然您也会影响你孩子的评分。”
“好的好的,下次注意。”
美术分为很多领域,细分起来不但包括画笔、颜料而分类,甚至还有无数个流派与技法。
不同的流派哪怕用一模一样的工具同样做出同样题材的画作,但视觉观感上却可能截然不同。
譬如抽象派、写实派等等诸多风格。
但无论何种流派往往都不分高下,艺术藏于细节,却又高于细节。
艺术源自技法,但艺术的境界又高于技法。
整体构图与色彩布局,又或者具体到每根线条的梳理,都是艺术。
就像国画在很长一段时间,完全只有墨水勾勒出来的黑白山水图,但谁敢说这山水图的境界比色彩斑斓的油画低
这里的128个孩子所学各不相同,不过大体都集中在数个大众流派里,其中最多的是水彩画,油画次之。
美院毕业的西式画派老师好寻,能用最简单的线条画出境界的国画大师难找,或者说有钱也学不上,人家不收。
欣欣所学较为驳杂,但都以基本功为主,倒是没有固定的流派,封吹雪也并未刻意引导。
毕竟欣欣才六岁,太早给她定性不利于她的思维拓展,所以欣欣现在在素描、碳素、水彩、油画、国画等多方面都有所涉猎。
在这种选题后自由发挥的比赛中,这点当然是劣势。
当摄像机扫到第八个孩子时,这娃已经站了起来嗖嗖的开始动笔了。
很显然他一开始就定下自己想要选用的画法,照着心中记忆的风景直接开画。
至于欣欣,封吹雪给她制定的思考时间却长达十五分钟,就是怕她懂得太驳杂。
每个孩子都有选择困难综合症,年龄越小越严重。
沈崇仰头看着大屏幕上别家的孩子,下意识说道:“欣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封吹雪惊倒:“你怎么可以对她没有信心”
“咳咳,我就随口一说,欣欣肯定赢一定”
嘴上这么说,但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很没底气。
大约七八分钟后,摄像头终于扫到欣欣的隔间。
她果然并未急着开动,而是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撑着下巴,用呆呆的目光直视前方,神游天外,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右手边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颜料与画笔,手中拿着只一举笔,无意识的揉捻着笔杆。
“噗,和我想的一样,这小娃娃根本就不行嘛。”
“都快十分钟了还没动笔,还比什么呀”
“那个沈老板太勉强了,这心也太恨了,怎么舍得把这么小的娃娃一个人放在那里画,早点带回家去吧。”
重重调侃声此起彼伏,或嘲笑沈崇,或心疼孩子。
沈崇听觉虽不及梁仔,但也比常人强些,他听着周边人群议论纷纷,咬紧了嘴唇。
他很想大声喊一句,鼓励一下欣欣。
但他脑子里却又回想起欣欣进去之前那捏拳嘟嘴的样子。
他告诉自己,或许我应该相信她一次。
我什么都不做。
我选择相信。
欣欣一定可以做到,并非因为她是谁的女儿。
因为她是欣欣
我们参加这个比赛名正言顺,堂堂正正,没有任何黑幕,甚至只有反向的黑幕。
我问心无愧。
封吹雪扭头看着这个表面随和,实则倔强的男人,同样呡紧了嘴唇。
大人能为小孩子做到的事,只有这么多了。
在小孩子走上考场之前,做好一切的后勤工作,帮孩子调整到最好的学习状态,临考心态。
但只要孩子一步踏入考场,大人们剩下的便只有期许与紧张。
大人可以把孩子养大成人,但却不能帮他们考试。
沈崇大约有点明白当年自己高考前爸妈的心态了。
真是有种风筝脱手却无能为力,只能指望风把风筝重新带回来的味道。
曾有社科研究报告说过,学生参加高考时最紧张的绝非考生,而是学生家长。
以前沈崇不信,他觉得自己走出考场时手都会发抖,我肯定最紧张。
但现在他信了。
考生都忙着动脑子,哪有空紧张,外面无所事事的家长们才有那种等待宣判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