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紫禁城内张灯结彩,造办处赶制了一批新宫灯,选用透明琉璃为灯罩,不惧风雨,早早就挂在了宫檐下,只待中秋宴前点灯。
宫人们每每从灯下走过,都好奇地打量这新宫灯,据说灯下垂的灯饰,都是黄金镶着和田玉,异常名贵,因此各处灯下都有人盯着,谁敢偷鸡摸狗,那是要掉脑袋的。
宫人们不敢偷东西,可都想看一眼这灯点起来是何等璀璨明亮,眼巴巴地盼着天黑。
不过白日里也有好事,今天太皇太后“病愈”后,头一回在慈宁宫接见各位请安的女眷,那些夫人福晋们在顺贞门排着队等待觐见太皇太后,来负责领路的太监宫女,光是打赏的小钱就拿到手软。
此刻,纳兰常在的宫女匆匆赶回来,悄声道:“主子,就快轮到明珠夫人了。”
纳兰氏便起身:“你对门外的嬷嬷说,我想去散步。”
于是不多久,两位嬷嬷和两个小太监跟着,纳兰常在扶着自己贴身宫女的手,缓缓沿着宫道散步,便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方,见到了明珠的福晋。
“妾身见过纳兰常在。”明珠夫人上前行礼,一脸关切地问,“常在身体可好?您这,也该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吧。”
“我一切安好,您倒是清减了。”纳兰氏看了看前路,道,“这是要去慈宁宫请安?”
“妾身正要去慈宁宫,您要同行吗?”明珠夫人应道。
“我早晨去请过安,这会儿慈宁宫里正忙,我就不去添麻烦了。”纳兰氏道,“但许久不见婶母,我和您一起走一段,我刚好要散步。”
明珠夫人便上前搀扶纳兰常在,她的宫女跟在后面,再故意将后面的人隔开了几步远。
果然,二人有默契,凑到了一起,明珠夫人便轻声道:“老爷要我,向您问安。”
纳兰氏道:“也请婶母替我问候叔父。”
明珠夫人低声道:“老爷要我提醒常在,眼下您身份低微,万事不可着急,让皇上喜欢您,稳稳当当产下皇嗣,是才是头等大事。皇后得宠,家世显赫,往后几年内,势必会继续为皇帝诞育子嗣,这是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的事,所以您要做的,就是等待和忍耐。”
纳兰氏面上挂着与平日一样的微笑,红唇轻轻蠕动,却是说:“请叔父放心,我心里明白。如今鳌拜死了,朝廷大权悉数归皇上所有,往后叔父必定会得到皇上更多重用,我就等着叔父封官加爵。”
明珠夫人不自觉地挺起了腰杆:“是啊,老爷也是熬出头了。”
纳兰常在道:“我在宫里见过几回容若,听说他在皇上跟前很得宠,是世家子弟里,最得皇上喜欢的。”
明珠夫人愈发骄傲:“算起来,他和皇上还是表兄弟呢,估摸着因此更亲近吧。”
纳兰氏记得,明珠夫人是英亲王阿济格的女儿,可惜多尔衮他们兄弟三个都没好下场,明珠夫人在失去双亲后,被宗亲收养,后来辗转赐婚到了纳兰府。
太祖子嗣众多,往下早已传了六七代人,京城里多的是所谓“皇孙”,连宫里的奴才都知道,特别像明珠夫人这般,亲爹倒了霉被削爵罢黜的,早就不值钱了。
想来明珠夫人,曾经也郁郁不得志,但如今丈夫和儿子,都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她进了宫,也终于能再端起宗亲格格的尊贵了。
“婶母,我就送到这里。”纳兰常在停下脚步,道,“再往前,该遇见其他府里的福晋夫人,免得尴尬。”
明珠夫人立刻会意,再叮嘱:“请您保重身体,老爷说,来日方长。”
二人分开,纳兰常在带着人往回走,迎面遇见一行人从北边过来,中间的小姑娘衣衫华丽、珠光宝气,更胜在那骄傲的气质,就算在宫里也少见。
这边,领路的宫女看见了,便对佟倾弦道:“小姐,前面过来的,是纳兰常在。”
“小小的常在罢了,我要行礼吗?”倾弦很不屑,旋即蹦蹦跳跳地说,“我急着见皇后嫂嫂,我先走了。”
“哎?”众人愣住,不及阻拦,就见小姑娘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去。
纳兰氏眼见有人飞奔而来,赶紧让在路边,众人将她团团护着,后面的人跟过来,便遭到嬷嬷责骂:“你们怎么回事,万一冲撞了纳兰常在,伤了皇嗣,担当得起吗?”
前头跑远了的倾弦,听见这里有责骂声,又跑回来,傲然道:“你在骂谁?”
嬷嬷忙屈膝:“老奴是责骂这些宫女,不仔细伺候着小姐。”
倾弦白了她一眼,又不屑地瞥了眼纳兰氏,便对跟着自己的宫女们说:“走吧,谁叫你们磨磨蹭蹭,活该挨骂。”
倾弦到了坤宁宫,舒舒早就在等她,见她跑跑跳跳发饰也散了,便命石榴给紧一紧发髻,等下要一块儿去慈宁宫。
石榴和小小姐在妆台前说说笑笑地梳头,舒舒命小宫女为自己穿鞋,才起身,就有人来禀告刚才在宫道上的事,所幸纳兰常在没被冲撞,不碍事。
舒舒走来,在倾弦额头上重重一点,嗔道:“又闯祸了是吧?”
倾弦不以为然:“我又没撞到她,我知道,她也怀着娃娃呢。”
舒舒说:“我可是向老夫人再三保证不让你闯祸,才接你来的,一会儿你再胡闹,可没有下回了。”
倾弦忙道:“那可不行,嫂嫂,我要在小侄儿出生那天,第一个看见他。”
舒舒笑了,挑了支珠钗替倾弦簪上:“咱们倾弦也是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