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哲哲陷入昏迷,今日接见吴克善时的精神,仿佛回光返照般,自那之后,连醒来喝药的力气也没有了。/0/46/
玉儿伺候在姑姑身边,即便姑姑昏睡她也不离开,吩咐苏麻喇给吴克善传话,叫他留在京城暂时不要离开:“他年纪也大了,那么远的路来回奔波吃不住,让吴克善留下吧。”
苏麻喇亲自来传话,吴克善对她十分客气,只是说的话,叫苏麻喇很无奈,他们家王爷,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为科尔沁的未来考虑。
吴克善请她往后要多多照拂孟古青,说将来皇上后宫妃嫔众多,别让孟古青被欺负。
苏麻喇敷衍了一番,回宫后,并没有对玉儿提起,眼下什么都没母后皇太后的病情重要,这种事说来毫无意义。
第二天,福临停了所有课业,到启祥宫为嫡母侍奉汤药,原本不打算让雅图他们来京,又重新下旨召回雅图等几位出嫁的公主。而哲哲却到这一刻,都没想要见一见远嫁的女儿,真真是她这一生不曾变的性情。
四月十七的清晨,哲哲从昏睡中醒来,看见伏在床边瞌睡的玉儿,心疼地伸出手抚摸她的发鬓,玉儿警醒地睁开眼,盯着乌黑的眼圈问:“姑姑,您怎么样?”
哲哲却要她凑近些,伸手抚摸她干涩粗糙的脸颊,这些日子玉儿没日没夜地伺候她守着她,把从科尔沁回来后好不容易养好的肌肤又给毁了。
她曾经那么爱美,刚到京城时,那些汉人官员看她的眼神都是惊讶而不敢相信的,如此年轻美丽的女人,竟然已成了寡妇,竟然已是一朝太后,可这才几年,她的玉儿迅速老去。
门前传来利落的脚步声,是福临进门来,这孩子为了伺候嫡母,每日起得比平日都在,赶在上朝前,要来看一看哲哲。
哲哲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摸了摸福临的手,便要他去上朝,苏麻喇送来皇帝的冠冕,玉儿亲手给他戴上,福临的个头越来越高,已经超过玉儿了。
“皇上去吧……”哲哲轻声说,看着福临行礼,一直目送他离开。
“再过些日子,我要垫脚才能给他戴冠。”玉儿回到姑姑身边,“福临还是随了先帝,将来必定人高马大的。”
哲哲很欣慰,笑悠悠地看着玉儿,玉儿则问她:“姑姑,今天想吃什么吗。”
“想看你睡会儿,看着你睡着了,我才安心。”哲哲心疼地说,“看你憔悴得,眼圈儿乌黑乌黑。”
玉儿知道姑姑没什么力气说话,才这么几句,就让她的气息乱了,忙道:“我就躺在姑姑身边可好?”
哲哲显然犹豫了,她久病缠身将死之人,怎么好让侄女躺在自己的身边,可不等她拒绝,玉儿脱下外衣,径直爬了上来,靠在了她的身边。
哲哲无力阻拦,只有笑了,努力侧过身来,看着玉儿。
“我睡啦……”玉儿一笑,闭上了眼睛,可闭上眼,反而无法再伪装,她以为闭着眼睛,可以不让眼泪流下来,但眼角淌下的泪水,早就出卖了她。
哲哲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泪水,温柔地说:“睡吧,玉儿,姑姑在呢。”
大玉儿不敢睁眼,怕让姑姑失望,这辈子她做了太多让姑姑生气和失望的事,到如今想要事事顺她的心,已经来不及了。
只有在姑姑身前,她才会忘了自己已经是快要四十岁的人,姑姑一旦离去……
“姑姑。”玉儿闭着眼睛,带着几分哭腔问,“姑姑,您爱皇太极吗?”
“爱……”哲哲回答,“姑姑当然爱他。”
寝殿中一片寂静,大玉儿紧紧咬着自己的双唇,眼泪决堤般涌出来,抑制不住地抽噎。
“玉儿,你恨我吗?”
曾经那一碗碗催子药,每次云雨后必须高高搁起的双腿,还有要她隐忍的每一件事,恍然回忆起来,大玉儿几乎不记得自己还过过那样的人生。
姐姐的到来,让她过去的日子变成一片空白,所有的生活点滴,都随着她对皇太极一厢情愿的爱而消失了。
她始终不相信,姑姑对皇太极没有感情,怎么可能。
玉儿终于睁开眼,看着姑姑,哲哲没有哭,她温柔而虚弱,再次笑问:“玉儿,你恨我吗?”
大玉儿点头,她恨的。
哲哲捧着她的脸颊,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说:“玉儿,就算你恨姑姑,你恨皇太极,这条路也要走下去。每一个人来到人世,都有他背负的使命。你出生即富贵,一生衣食无忧,那你就要为那些为你种粮食织布的人,撑起一片天。”
“姑姑,为什么非要是我……”玉儿哭得伤心。
“玉儿,你别无选择。”哲哲笑着说,“玉儿,要勇敢地走下……去……”
哲哲闭上了眼睛,干枯的手落在玉儿的面前,玉儿怔了半晌,眼中的光芒悉数消失。
她抓起姑姑的手,感受到她渐渐变凉,把姑姑的手捂在自己的脸颊上,她闭上眼睛:“姑姑,我睡了,您放心……”
顺治六年四月十七日,母后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病逝,享年五十一岁。
大清举行了入关以来最隆重的葬礼,整座京城陷入一片苍白,宗亲贵族、文武百官及福晋夫人,皆入宫举哀,缟素摘冠,以示哀悼。
玉儿命福临下旨,将嫡母的葬礼,按照先帝去世时的规格,初祭、大祭、绎祭、月祭、百日祭等一概不得免,并定次年二月,扶母后皇太后梓棺回盛京昭陵,与先帝合葬长眠。
哲哲去世后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