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明刚准备退下,却又被万历叫住:“今日不要再去铺宫了,晚膳后宣郑嫔来肃雝殿便是。”
冯明听了微微一愣,心道万岁爷这回又是怎么了,这夜夜入洞房天大的好事,怎么才去了一回就不干了呢。这郑嫔头一晚就洞房花烛都没有,而且连晚膳都不赏一顿,日后肯定会时时遭人讥笑,说不定就此低人一等。不过他可不敢胡乱替人抱不平,轻声应了便躬身退下。
晚膳后,万历回到肃雝殿,见天色尚早,便吩咐宫女伺候他洗了个澡。
沐浴后,万历静静地坐在暖阁中,身后一名年老的宫女正认真地给他整理头发,这位恭侍夫人李氏,是伺候万历的肃雝殿宫女总管,也是李太后娘家的远房亲戚,算起来应该是万历的姨妈辈了。
万历心中很清楚李氏肯定是太后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不过李氏平时态度很是端谨,从不多话,万历无可奈何之余倒也并不讨厌她。而且李氏梳头的手艺很不错,此时篦子在头皮上轻轻抹过,带起一丝丝酥麻,令万历觉得非常舒服。
一抬头,万历便瞥见墙上挂着的《肃雝殿箴》:北极紫宫,惟皇宅中,身为民表,心与天通。斯须不和则乖戾起,斯须不敬则傲慢丛,念常生于所忽,祸乃发于无穷。是以圣人事心,天命是敕;钦厥止,日谨万几;处深宫,心周八极;不以嗜欲滑和,不以逸豫灭德。无作好,无作恶,蔼蔼熙熙,如春斯煦;无荒色,无荒禽,兢兢惕惕,如渊斯临。勿谓燕间,人莫与观?一喜一怒,作人燠寒。弦急者绝,器平者安,优优和衷,为君实难。勿谓宥密,人莫与弼?一动一言,恒为度律,危惧则存,骄泰则失,昭昭神明,相在尔室。在昔成周,宇内太和,由雝雝其在宫,友琴瑟而不颇。亦曰懿恭,小民怀保,由肃肃其在庙,克对扬于祖考。我皇睿哲,是谓智临,匪高明之不足,贵育德于静深。我皇抚运,是谓开泰,匪丰亨之丕臻,惧此心之或佚。乐以平其情,虽钟簴不设,而若闻希声,然后心和气和而天下平。礼以饬其志,虽升降未施,而若持重器,斯谓无逸乃逸而天下治。故曰,冲和者养威,淡泊者养禄,惕励者养安,优勤者养乐。以古为师,于何不仪?平平周道,惟皇建之。以心为鉴,于何不见?穆穆文王,惟皇所宪。朽索在手,勿谓无伤!覆车在睫,奈何弗防?和不可流,敬不可忘,慎终如始,万寿无疆。
这箴言是张居正于早年写给小皇帝的,可以说是张居正对自己皇帝学生的期望,也可以说是历代儒家思想家对于如何才能成为完美帝王的完整论述,小皇帝把这当做座右铭,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如今的万历经过这阵子的闭门苦读,对这《肃雝殿箴》的内容也能理解得比较透彻。
不过在他看来,中国历代帝王中,可以说没有一个能够达到这种境界,原本历史上的万历,则差得更远。
而此时的万历毕竟是穿越者,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受命于天那一套,反而坚定地认为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都不应该把命运完全只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如果真出现这样的局面,那无疑是非常危险而可悲的。
后世任何一个运转正常的国家,无论它的领导人如何的英明睿智,深孚众望,也必须在国民面前保持谦逊的态度,无条件接受民众的监督,万历坚信,这才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方向。
等李氏替万历打理好头发,外面的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不一会,殿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郑嫔在几名太监的引领下来到肃雝殿。
等郑嫔来到殿内,便看到皇上正坐在那喝茶看书,忙上前行礼请安。
万历昨晚被紧张兮兮的周端嫔弄得没一点兴致,而且以前跟皇后以及刘昭妃最初见面时也是颇觉尴尬,实在是懒得再装怪蜀黍营造气氛,不过这心思却不好对郑嫔说起,于是表情淡淡道:“爱妃平身。”
郑嫔闻声再拜:“谢皇上。”站起身时竟不忘对着万历莞尔一笑。
这一笑,顿时令万历觉得美人的眉目生动起来,当即万历便放下书本道:“今日朕政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只好委屈爱妃来朕的寝殿一聚。”
郑嫔笑道:“皇上自当以国事为重,臣妾蒙召来此侍奉皇上,已是臣妾之幸了。”
一番话说得万历心情大好,连连点头,心道这肯定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郑贵妃了,心态见识果然比那些同龄的小萝莉强了不知多少。
于是怪蜀黍立马便来了精神,与小白兔有说有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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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万历醒来时,小萝莉还卷缩在他怀中熟睡。散乱浓密的秀发紧贴着万历的面颊,一股清香透入鼻息,令他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侧头在郑嫔的头顶轻吻了一下。
万历身子一动,郑嫔也便醒转过来,轻声对万历道:“皇上,您醒啦?”声音中仍带着一丝慵懒。
万历轻嗯了一声,道:“今日朝中有事,不能耽误。”郑嫔一听,忙作势便要起来,却是引动那伤处,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万历忙道:“别动,爱妃你且在此再休息一阵,晚点再起身。”
郑嫔轻声道:“不碍事,臣妾去唤人进来伺候皇上更衣。”说罢仍挣扎着起身下床,前去开门。
被子带起,便露出雪白的床单上那几点鲜红的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