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宫人手提灯笼引领着万历来到东六宫的一处院落,黑暗中万历也没弄清这儿到底是哪一宫。
进入院内,周端嫔已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在门廊前恭迎。万历一到,周端嫔恭谨地上前给万历拜倒请安,道:“臣妾给皇上请安。”仪态倒是中规中矩,但声音却因为紧张而带上了一丝颤抖。
万历看了自己的这位妃子一眼,笑道:“爱妃平身。”周端嫔再拜称谢后站起来敛身让在一旁,等万历经过后才跟在后面步入殿内,行止都充分说明了此前的培训效果相当理想。
此时屋里倒是布置得很有点洞房的味道。堂屋中央的条案上燃着一对喜烛,一股异香在室内飘荡,门窗等处挂上了大红的帘幔,里面卧室中央还摆放了一桌酒菜。
万历来到酒桌前坐下,一抬头,却见那周端嫔还拘谨地站在卧室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烛光下的周端嫔一身宫装看不出身材,脸上的淡妆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稚气。
“哎,看来是只教了些理论知识,却少了场景模拟训练啊。”万历心想,随口道:“爱妃不必拘束,过来与朕同饮一杯。”
周端嫔踌躇着走到酒席前,直到万历再次示意,方才侧身在凳子上坐了一点。一旁的宫女忙上前给两人斟好酒,万历端起酒杯向周端嫔致意,道:“来,爱妃与朕满饮此杯。”周端嫔犹豫了好几下,才端起杯,起身致谢后才以袖掩口将酒喝下。
哪个少女不怀春,洞房花烛夜本会让每个女孩都对其充满遐想的一刻。如今被选为皇帝的嫔妃,此刻这周端嫔心中就光剩下紧张了,只晓得依着这几个月所接受的各种教导行事,脑中晕乎乎再无半分主见。
万历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暗自叹息,心道自己这怪蜀黍也当得太没意思了,这小白兔都吓傻了。当下草草与周端嫔喝了两杯,便吩咐就寝。
分配来照料周端嫔的嬷嬷在一旁心中大急,暗道自己真是不走运,跟了这么个不会邀宠的主儿。但这会她哪敢作声,赶紧叫屋外的宫女进来收拾酒席,并服侍二人洗漱宽衣。
不惯交情,心里乱扑登。十分熬煎,却不敢挣扎。蹙眉欲语,你且轻轻动。
“次日清晨,圣明的皇帝陛下在强烈责任心的感召下,很早便匆匆起来离开东六宫,全身心投入到理政与治学当中。”——摘自《我的前半生—冯明回忆录》
又当了一回新郎官的万历用罢早膳便来到书房,拿起一本《万历会计录》仔细阅读,看不出昨晚的欢愉给他带来了什么影响。
他现在基本是在日讲中学习《大明会典》,平时则上午料理政务并研究《万历会计录》,下午就看《永乐大典》中收录的一些典籍。
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他对于大明目前的财政收支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按照《会计录》里面那些政府所掌握的数据显示,目前全国农田约为7亿亩,在册人口约为6100万。政府最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还是田赋正税,原本以粮食、丝棉、马草等实物为主,少量以白银征缴,粮食称为“本色”,折成银两或者它物时则称为“折色”。随着一条鞭法的实施推广,越来越多的实物被要求用白银折纳。
田赋是明代宫廷与政府维持各项开支的主要来源。明初确定的基本田税税率为3.33,到万历初年大概增加到3.8,基本保持未变,政府一年的田赋正税约2700万石,一些基本的加耗、运损也包括在这其中。其中百分之四十为地方留存,百分之二十直接运往边镇,百分之五运往南京,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五上缴中央。
而徭役则是政府履行各项社会职能的基础,在册的成年男丁都需要承担一部分无偿劳役。而一些特殊户籍的成员,所承担的劳役则更重一些,如军籍的家庭则每户需出一丁当兵,匠籍则每年要完成一定额度的政府工作量。至于治河、修路、筑城墙之类的劳动力消耗,理论上也是分摊在徭役之内。明代的徭役制度很复杂,如军户等,世世代代都要承担很沉重的徭役,明初政府还通过军屯的形式给予一定的补充,但时日一久,这些军田被侵占严重,卫所的士兵基本成了军官家的农奴,因此造成大量逃丁现象,反过来又更加剧了屯田的荒废流失。内地屯丁在册的人数如今已然只剩下十之一二,军屯体系已经名存实亡。从嘉靖年间抗倭战争开始,募兵制便已取代世兵制成为主流,军费也成为朝廷财政支出的最大头。
按照万历从后世所接触到的资料,整个大明全国至少有一半的人口都通过各种手段逃避徭役,或博取功名,或卖身投献,甚至干脆背井离乡。
税赋之外,中央政府每年还能从盐课获得约200万两的收入,其中一半收归中央政府,另一半则以中开法的形式用以解决边镇运粮难的问题。
此外,政府每年还能通过其它途径获得约400万两的收入,这其中工商税只有区区15万两,还没有卖僧道度牒的收益大,难怪连税官都养不活。而前段日子让万历瞧出问题的罚没银,倒是每年都为朝廷带来三四十万两的收入。
综合统计起来,一年朝廷的实物收入折合成白银,不超过3000万两,徭役部分大概可折银1000万两。其中将近一半用于军事开支,光是十四个边镇每年就要花掉约800万两银子。而另一个大头就是宫廷支出,占去百分之二十,约500万两。
剩下的那点钱要用来维持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确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