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万历就感觉到一只拿着丝帕的手,在自己嘴角轻柔地擦拭着。一睁眼,看到的却是太监张宏那张枯瘦干瘪的老脸,内心顿觉一万匹什么马呼啸而过。
万历赶紧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拨开张宏的手,连声道:“罢了、罢了。”边说着便作势要掀被子起来。张宏一见,连忙又躬下身来伸手去扶。万历见躲闪不开,急中生智,赶紧喊了声:“茶。”
“是,万岁爷。”张宏连忙一转身,后面的宫女立刻泡好茶,走上前几步,躬身将放着茶杯的托盘双手递向张宏。张宏把双臂抬起,抖了抖袖子,露出手来接过托盘,再转过来弯腰呈到万历面前,整个流程如行云流水,熟练无比,看得万历都呆了一下,才直起腰身伸手端过茶杯,假模假样地揭开盖抿了一口。
放下茶杯,万历便起身下床。张宏连忙一声召唤,屋里又挤进来七八个太监宫女,各个手里捧着衣物鞋帽,准备伺候万历更衣。暖阁里温度很高,只穿着身中单的万历并不觉得寒冷,于是便摆摆手,只让套上软靴,再罩了件裘皮披风在身上,挺直了身子说道:“取镜子来。”
马上就有两名太监来到靠墙的立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抬出一面特大铜镜。说是特大其实也就是一个锅盖大小,但分量应该很沉。对于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万历来说,这暖阁的光线很差,铜镜的效果就更差。从铜镜中看不到全身,万历只依稀看到一张年轻而又平凡的面孔。长发散开,长脸圆下巴,隐约间还能看见几颗不起眼的小麻子,整体感觉虽然谈不上肥胖但明显缺乏锻炼。没有浓眉大眼,也没有挺直鼻梁,万历隐隐觉得自己的这张面孔和李太后似乎有着一种相同的气质,琢磨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原来两个人的面相都透着一种富态。
“也许在古人心目中,显得富态是一种很好的面相吧。只是这小皇帝的嘴唇这么薄,显得跟脸型有些不搭。”
“就这样啦,哥这两辈子从来都不是靠脸吃饭的人。哎,这两辈子也都靠脸吃不上饭。”对自己的新形象没有了期待,万历随手把散乱翘起的长发往后捋了捋,转身就往外走。
张宏见万历准备出去,忙将手中茶盘交给宫女,跟上来搀扶。这回万历没再躲闪,只淡淡看了眼张宏,道:“张宏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用不着这么辛劳,也跟着来值守啦”
张宏听得这话,只觉心头一暖,赶紧回话:“老奴虽老,但伺候万岁爷这是老奴的本分,该当的,该当的。”万历轻嗯了一声,便迈步走出了暖阁。
肃雝殿只是一栋面阔三间的小小偏殿,整座偏殿除了家具摆设雕龙绘凤考究大气一些,与普通传统民居并没有太大差异。
殿外是一个铺满石板的小院,四周被紫禁城那特有的红色宫墙所包围,此时墙顶尚有积雪。万历没在小院停留,而是径直走向一侧的小门。
穿过小门,就是乾清宫,不一会,披头散发的万历便出现在乾清宫大殿之中。大殿内也很暖和,四处侍立着不少太监,其中好几个在宫里地位还挺高,万历一见便能记起名字。此外,还有几名太医,也在殿内值守。众人见几日没下床的皇帝出来了,赶紧纷纷跪倒,口称:“给万岁爷请安。”
万历清了清嗓子,才道:“平身。”众人再次叩拜谢恩,才又起身侍立。扫视着这乾清宫的正殿,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在万历心头萦绕。此刻万历的潜意识里依旧能感觉到对这里的一切都很了解,而穿越之前他也来紫禁城参观过两回,那时候每次他都会在乾清宫门外挤在人群中朝里面张望良久,觉得此时的乾清宫正殿跟后世的布局陈设也没啥大的区别。
高高在上、金漆龙纹的御座正对着大殿的正门,御座四周布置有金色帷幔,上方则是如华盖般的蟠龙藻井,龙头下探,口衔宝珠。御座前几尊瑞兽造型的鎏金大香炉此刻正香烟缭绕。大殿内巨柱林立,地面的金砖光滑如镜,大殿南面的窗格为了御寒都糊着层淡黄的皮纸,不像后世都换成了玻璃。最明显的区别,则是御座后上方没有了后世悬挂着的那块“正大光明”匾额。此刻宝座后装饰的是一道绘有飞龙在天,播云布雨的巨大屏风。
“对啦,记得导游当时说过,几十年后的崇祯,也在这挂了道匾额,写的是‘敬天法祖’四个字。可惜,没挂多久大明朝就~”想到这,田明心下不免微觉遗憾,移步向大殿正门走去。
时值隆冬,殿门虽然开着,却垂着厚厚的夹棉锦缎帘子。站在门口的太监见万历走过来,连忙躬身就要挑开门帘,身后却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使不得啊,皇上。”万历一侧头,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人正望向自己,一脸焦急地朝自己边喊边摆手。
乾清宫执事太监冯明也凑过来帮着劝阻:“是啊,万岁爷,昨日夜里又下了雪,您这会儿御体违和,可不敢再受风寒啦。”
穿越前的田明的老爹就是位很有名的中医教授,所以万历对于这位老太医自然而然地觉得比较亲近,也知道古代医者对于风寒入体极为警惕,于是语气和缓地解释道:“无妨,朕只是在屋里待得太久,觉着有点闷,就在门前透口气,哪也不去。”说完,便回身示意门口的太监挑开门帘。
门帘向两边分开,一阵冰寒扑面而来,万历忙将裹在身上的披风收紧。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座冰雪覆盖的宫城,地面上只清扫出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