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没再多问,盯着自己儿子看了好一会,才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冯保被大臣所揭发出来的那些罪行,她已得到禀报,心中同样对冯保恨之入骨。皇家实在待他不薄,给了他那么高的权势地位,简直拿他当半个家人看待,而他却做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不仅目无王法,贪得无厌,甚至为了捞取钱财而断送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哪怕自己再怎么需要以冯保为倚仗,也容不得他这样胆大妄为。
冯保被拿下是他罪有应得,但反观这段时间以来宫里宫外的风云突变,李太后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背后肯定是自己这个皇帝儿子在推波助澜。
所有可能与之发生对抗的势力,都被牵扯进去,从张居正的旧党,再到张四维、申时行、冯保,每一方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压,就连自己,也难幸免。
昨日自己身边的徐氏听到流言,说她与冯保也有勾结,可能要被带走,吓得她赶紧跑到自己跟前痛哭哀告,再不敢离开自己身边半步。
说徐氏与冯保有联系并没错,但那都是依着自己的安排在行事。儿子这一记敲山震虎厉害啊,轻轻松松就让自己的身边人也只得畏服于他的权威之下。
想到自己在宫里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所建立起来的势力一下全都冰消瓦解,李太后心中一时间也难以释怀。
她自问自己的初衷全都是为了这个儿子,但人的思想总是带有主观片面性,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给儿子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事已至此,李太后很清楚自己眼下该最做的,就是尽快与儿子达成妥协,以免情况进一步败坏,这样于大局,于自己,都是最有利的。
想到这,李太后道:“皇帝,你准备如何发落这老奴。”
“这奴才辜负皇家信任,犯下这么多罪孽,总要叫他悔不当初。”
李太后点点头,不再纠缠于此,只道:“老奴在宫里多年,与他有往来的宫人不在少数,对这些人,皇帝你还是该从宽些处置。上天有好生之德,莫要多造杀孽。”
这话在万历听来,感觉却是怪怪的。心说这些人眼下都还没开始审问,更别提定罪定刑了。太后您这话一说出来,就好像他们全都死定了似的。
心念急转之下,万历很快有所领悟,看来太后仍有些不甘心啊,这才要抢着充好人。接下来如果自己对这些人严加处置,那便是不听太后的规劝一意孤行,而如果自己轻轻放过这些人,所有人也会对太后的仁慈感恩戴德。
万历如今虽已掌握主动,但也不可能将李太后怎么样。只得道:“母后圣明,等底下人将情况都一一查实后,儿子必然依从母后的教诲加以处置,不敢滥施刑罚。”
“嗯,那就好。”听了儿子的表态,李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母子两细声交谈着,都刻意找些不相干的话题,算是将之前的变故就此带过。
也许二人并没有将矛头直接指向对方,但观念意识上的分歧,却始终存在。对于万历来说,跟李太后之间是这种情况,跟外面的那些臣子何尝不也是这样。
很多时候,为了维持局面,万历不得不对各方的意愿加以迁就。但既然穿越成了皇帝,那就要做好当孤家寡人的思想准备。要时刻守护好自己的一颗本心,在这错综复杂的局面下随时保持住一份清醒。
对内廷的整顿暂告一段落,接下来,万历还有好几件事情急着要处理。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对冯保的处置。
冯保不能审,这牵涉到皇帝的权威,只能由皇帝自己一言而决。也不能杀,哪怕他干的坏事都已被揭露,但他同样也为皇家为大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抛开功过不说,万历心里也很清楚,如今哪些人希望冯保快点去死,哪些人又指望着自己放他一条生路。
所以,冯保的生死,必须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去决定。
这几天里,外面竟是一片风平浪静,看来朝臣们同样也在观望,万历暗骂这帮家伙真是奸诈,无奈之下,他只得让田义去冯保府中传达对他的处置。
鸣玉坊,冯保私宅四周戒备森严,锦衣校尉林立。
凄婉的琴音从院墙内传出,众人都知道,这是冯公公又在抚琴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大群宫中侍卫簇拥着一顶软轿朝这边匆匆而来。
软轿来到府门前轻轻落下,一名侍卫躬身上前挑开轿帘,恭请田公公出轿。
当身着大红蟒袍的田义走出软轿,早已单膝下跪的一众锦衣卫军士齐声高呼:“参见公公。”
田义缓缓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道:“开门。”
“遵命。”为首的锦衣卫千户赶紧站起身,把手一挥,大声道:“快,将门打开。”
马上就有军士拥到大门前,撕下封条,用力将大门往两边推开。
千户让在一旁,躬身道:“公公请。”
“嗯。”田义略一点头,领着众侍卫举步入内。
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又再次响起,只是听来已有些凌乱。
田义来到内院,便看到冯保面朝院门跪坐于堂下,眼睛看向自己这边,双手却仍在轻轻拨弄着琴弦。
田义将手一抬,示意侍卫留在内院之外,自己则走到冯保身前站定。
此时的冯保穿着身道袍,却再无往日的飘逸出尘,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颓丧之气。见田义走近,冯保将手按在琴弦之上,淡淡道:“你来啦。”
田义没有